紫茶一时语塞,江南、雪山、天师?生辰宴以后,小公主很少提及天师,乍一说起,居然对他委以重任。其实她也明白,异瞳是雪山的致命弱点,南弋几乎所有人都对异瞳恨之入骨,只有天师出面养着它,它才能免遭伤害。
“公主,我不是不想去,也不是害怕疫病。”紫茶很为难,“江南离皇都好远,坐马车往返一趟都要十几日。公主和亲在即,我怕去了江南赶不回来。”
“还有将近一个月我们才出发去西陵,时间还很充裕。小茶若实在担心赶不及,那今日就送雪山去江南,我在皇都等你。”奚华态度坚决。
紫茶无奈,伸手去抱雪山,雪山不肯,在主人怀里躲来躲去。
“雪山听话,他也会好好照顾你。”奚华亲自抱住雪山递给紫茶,又正色吩咐,“快出发吧,快去快回。”
紫茶简单收拾了行李,才发现小公主提前安排了马车。临走时,她抱着雪山一步三回头,上了车又跳下来,跑回去抱住小公主:“公主真的会等我,对吧?我还没看到公主给我写的信呢。”
“我当然会等你,小茶快去快回。”奚华含笑回抱紫茶,三岁那年她在假山石洞里捡到的“小猫”,如今已长到这么大了。紫茶永远以她为先,事事为她考虑,但她居然狠心骗了紫茶。
马车启程,车轮压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紫茶还拉开车尾的垂帘,和雪山一起看她。
她站在原地,努力笑着朝她们挥手,心知这就是永别。
第49章第四十九眼
新春伊始,江南吴地山棠街梅安坊,一大群高热患者排长队等候看病。
咳嗽声、喘气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有的人命入膏肓,还没等到大夫来瞧一眼,就已经昏死过去。其他人也不敢去帮扶,看也不敢看一眼,一来自己也病弱乏力,二来也害怕被重症患者进一步感染。
疫病传播迅速,席卷乡野城镇,夺人性命如霜浸枯草,秋火燎原。城中病患如织,乡间新坟四起,更多尸体无人处理,腐肉和枯骨早已不再罕见。
江南吴地梅家世代行医,长子梅颉在皇都宫中任太医,次子梅闲接管山棠街的梅安坊,子女也在医坊从业。自去年秋冬第一波病症初发以来,梅安坊便人满为患。两个月以来,许多医坊停业倒闭,剩下寥寥几家,没日没夜开诊,负重不堪。
宁天微到吴地探查疫病起因,这两个月在梅安坊后院落脚。其父宁鸣与梅家兄弟二人皆是旧识,宁天微幼时也曾在梅家住过一段时日。
“既然查明这场疫病起因并非妖邪作祟,天师为何还留在江南?真不打算回皇都去?”太医梅颉接连忙了好几日,这日深夜总算得空问宁天微。
“梅叔,私下您不必叫晚辈天师,何况这是在江南。”宁天微从书案前起身,恭敬地回应梅颉,“疫病虽不是因妖邪而起,但江南人心惶惶,江湖术士趁机行骗,妖邪频频作乱,使疫病更难于控制,我留在此地是职责所在。”
“国君笃信弘明仙师托梦所言,你怀疑你先师所说不是真的?”
“季疏托梦,江南疫病,皆是国君让我远离皇都的托词。”
梅颉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你既然一清二楚,还不回去……”
“我怎么敢忤逆君心?况且梅叔是同我一起来的,如今也日日夜夜为控制疫病劳苦操持,我自当等梅叔一道回去。”
“你真是……和你爹一样固执。如今疫病四散,已经传播到皇都,你就不担心皇都局势?”
宁天微眼神微暗。
梅颉知他也有难处,劝不动他,不再白费口舌,从旁拿了一面铜镜递到他面前,“不论身在何处,你要爱惜身体,不要随意磋磨。你看看你,最近累成什么样子,是不是连觉也不知道睡……”
很憔悴吧,他知道。宁天微接过铜镜,没看自己,只把铜镜放在书案一旁。
书案上堆满卷宗,他把这段时日处理的各项事件都记录在册,资料已堆了厚厚一叠。
梅颉顺着他手上动作看过去,看见高高一摞资料旁边立着一只白瓷瓶,瓶里居然插着两株新开的茉莉。
“你喜欢茉莉?寒冬腊月,花高价买的?”梅颉意外,平日里看宁天微一向严肃沉闷,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宁天微果然回答:“隆冬时节不应该有茉莉,此花有违常理,我特意买来,想看看它究竟有什么问题。”
“你呀!心里怎么全是神神鬼鬼!”梅颉忍住想念叨他的心思,无奈一笑,“江南百姓钟情茉莉,这些年有花农搭建了土窑花棚,寒冬腊月也能种出茉莉。许多富家公子最爱在这种时候高价买花,专门送给心上人。”
“原来如此,江南风貌,是晚辈知之太少。”宁天微对这种做法不置可否。
“你当然不懂,你也学不来江南公子这般做派,再者,你也没有……”梅颉语气微顿,联想到过去一些细节,又试探着询问,“你有心上人吗?”
问完他自己都不信,这显然就是白问。他在皇都默默关注宁天微这么多年,除了鬼神之事和异瞳少女,这孩子破例费点心思的只有月蘅殿那位珑安公主,他拜托自己去给公主看过诊。
但珑安公主也不可能是他的心上人,否则他怎么可能利用天师职务之便,主张让珑安公主去西陵和亲?除非他脑子有毛病。
而且珑安公主月末就要启程去西陵,他还在江南稳坐如山,劝都劝不回去。
不是,肯定不是。梅颉在心里默默分析一通,认定宁天微完全没有这种心思。
“梅叔说笑了,晚辈没有心上人。这等风雅之事,我也不会。”宁天微答的果然如梅颉所想。
梅颉望向那两株茉莉,忽然生出点兴致,再试探道:“月蘅殿的小公主,月末就要离开南弋,你若是早些回皇都,说不定还能赶上送亲。你和她,不是关系尚可吗?”
“梅叔,珑安公主与我,并无特别的关系。”宁天微丝毫不接招,反倒找借口搪塞,“我头有些疼,今夜想早些休息。”
梅颉很把他的头疼当一回事,立刻伸手帮他把把脉,语重心长道:“你身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缘无故折损成这幅样子?难道你也染了疫病?你不能再随意折腾,除非你不想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