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女子的时间多么宝贵,故而不能那么自私地开口挽留。
崔姣姣反过手,微凉的掌心包裹住他的大手。
“我明白的。”
她抬手抚上阎涣的头,轻轻引着他趴在自己的膝上。他侧过脸贴在她的衣裙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拢着她的腰肢,带着薄茧的手隔着二十八年的风霜仇恨,万般珍惜地抱着她,如同护着世间最精美的瓷器。
崔姣姣轻柔地抚着他的发丝,指尖一路向下,直到游走至他背上蜿蜒结痂的伤口处,她怜惜地看着那狰狞殷红的血块,注视着他身上的功勋。
他征服过的高山,被他踩在脚下,也爬上他的背脊。
“将离,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不要在乎天下人如何评说。”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或是身前,永远不背弃你。”
话音落,帐外忽有笛声呜咽。
那是草原的送嫁曲,此刻却成了吹唱愁情的号角。
崔姣姣看向帐外,恰好天窗漏下一粒星子,如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夜,在现实世界看到的最后一颗星。
她欲说些什么,阎涣却早已洞察她的心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腰侧,轻声道:
“不必担心。”
“怀朔不会追究那份婚约了。”
崔姣姣有些讶异,问他如何得知。
阎涣转了个身子躺在她膝上,望着她低头注视自己的模样,也有过一瞬的迟疑,放弃一切过往,与她携手天涯。
虽然,只是一瞬。
“老单于并非趁人之危之人,他要你同意联姻以出兵,不过是要给天下一个草原插手的由头罢了。同时,我总有感觉,他也想试一试,你究竟能为了在意之人,做到何种地步。”
他的猜想同阿斯楞心中想法不谋而合,几乎分毫不差。
“更何况…”
他有些不自然地闪烁了下眼神。
“策勒格日,他不会为难你的。”
崔姣姣轻笑:
“大人何以见得?左贤王对我用情至真,可比某些人要主动得多。”
策勒格日方才弱冠,比起阎涣,确实与崔姣姣更加般配相当。她想要逗弄阎涣一番,惹他醋意大发,这才说出这一句。
话音刚落,阎涣将她的一只手包裹住拉在胸前,抿了抿唇,郑重道:
“他的确很好。”
“他胸中有天地间的万千河山,眼里不染朝堂的阴谋算计、波诡云谲,他是至真至善之人,有爱护他的父母将他捧若人间珍宝,他才能长成今日这般明若旭日的模样。”
“他拥有的,连我都妒忌。”
阎涣语气温和,崔姣姣却读出平静湖面之下,早已干枯的暗河。
他们有那样相似的一双眼,他不知晓这两双狐狸眸出自同一个女子的血脉,却依旧会因为策勒格日身上浓烈的,他所没有的善意和宽容而自卑。
他不是贪婪。
策勒格日所得到的,明明他本就拥有,可失去了。
“姣姣,有时我也会想,是否他才是与你一同刻在三生石上的那个人。”
“草原太子,中原公主,长街策马,在不知晓彼此身份的情景下,他对你一见倾心,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你们命中有缘。”
阎涣的双眼蒙上一层擦不去的雾气。
为何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如流云落花,蜻蜓点水,而后残忍擦肩。
崔姣姣的心中猛然一惊。
若不是阎涣这一语,她险些真的将自己当做崔瓷了。
他说的没错,与崔瓷命中注定,写在姻缘簿上的那个人,叫做斛律策勒格日,可她是崔姣姣,今生她只愿以微薄的力量,将自己和阎涣捆绑在一起,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