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早就读过这一切,崔姣姣此刻却依然泪湿了眼眶。
看出了崔姣姣的震惊,阿斯愣连忙解释道:
“公主莫要惊慌,他自是节度使阎垣的独子不假,策勒格日与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她自然是知道的,可阿斯愣为何直言不讳地将这最后的真相倾诉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崔姣姣想不通。
“你是不是想问本王,如此重大之事为何告诉于你?”
他叹了口气,却又笑着看向崔姣姣的一双杏眸。
“我儿策勒格日心悦于你,自从联姻作罢后回到怀朔,他不断地与本王说着你的事。今日本王第一眼见你,就知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我儿没有看错。本王年纪大了,年轻时策马征战保护草原子民,落下了一身的病,不知还能活到哪年。”
“而今我儿既信任你,本王便将心中最后的秘密告知与你,希望公主能深埋于心,来日若有机会,请公主务必从中转圜,救我儿一命。”
阿斯愣一番言辞下来,皆是一位父亲的肺腑之言,崔姣姣心中悲痛,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伟大的草原之王竟是书中虚构的尘埃一粒。
“帝师尊敬本王,本王很是感念,可本王也看得出,他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要将这天下翻个斗转星移。到那时,天下硝烟四起,各国沙场搏命,必将最终收入他一人掌中。”
“他心中郁结,定然有比今日本王与你诉说之事更痛、更悲苦的秘密无人可说,长此以往,他的神智会被心魔占据,到那时,必然使天下生灵涂炭,我怀朔也将不保。”
崔姣姣震惊于阿斯愣的心思谋算,书中到最后才发生的一切,他竟提早了六年便预料到了。可这样好的草原之王,最终还是为了保护他珍惜的一切而倒下了。
她张了张口,眼泪却比话语更早落下。
被崔宥威胁刁难之时,她心中怒意升腾,得知师父张云中被俘也不曾落泪。她一直以为自己无坚不摧,今日却在一个慈父般的人面前泪流不止。
“单于放心,崔瓷定保他性命。”
保他,也是为了保自己。
阿斯愣笑着点头,递上一虎皮制成的帕子给她揩泪。
她想起那个在远处营帐中闪躲着的人,忽然想起一双和他相像的眼睛。
“那个在西边营帐里的人。。。”
阿斯愣点点头,道:
“是他的母亲,如今的怀朔阏氏。”
骆绯就那样远远隔着军队和草原上席卷而过的风,看着与自己分别了二十年的儿子。
“阏氏她。。。为何不去与帝师相认呢?”
她问出了一个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
骆绯自离开后的每一秒都在痛心,当初因不得已的变故与阎涣分离,可多年后崔仲明早已死去,为何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她却从未有一次抓住命运递出的机会,与她的儿子相认,诉说别离二十多年的无助。
崔姣姣哄着眼,忍不住地问他:
“帝师每每想起节度使便一个人躲起来神伤,母亲的失踪更是成了他心中无人能够提及的逆鳞。母子连心,为何她从不曾去寻帝师,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阿斯愣似乎未曾想到,崔瓷竟如此袒护那位千岁侯,是以他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而后更是蹙眉长叹,望向王帐门口处,幽幽开了口:
“她,要如何开口?”
崔姣姣立时呆住了。
“告诉与她阔别二十年的儿子,自己早已与他人婚配生子,在一个远远躲开伤害她之人的地方活着,却留他一人在那波诡云谲的贺朝含恨至今,双手染血?”
这样的真相,或许比崔仲明那时亲口告诉他阎垣功高盖主,更要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