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赵琬费力地睁开了眼。
他大约是觉得他要死了,所以他用那只尚且完好的手,抓住赵乾衣襟的一角。“我可不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道。
赵乾的耳中是经年的尘嚣。他看到那浸满了鲜血的嘴费力地张开,他听到他说:“小乾,哥最后,求你一事。”
他用力地搂紧怀里的人。“你说。你说。”
“这辈子,你后悔过吗?”
当然。
赵乾差点冲口而出。
当然。我后悔,我好后悔。我不该对你产生那样的想法,我不该逼你和我在一起亲热,我后悔,后悔没有在赵翰发现的那一晚,就立刻杀了他,我应该立刻杀了他的,如果我早点杀了他,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你别死,赵乾死死地握紧那只依然在传送内力的手,我的一切都给你,什么都给你,你别死,你别死,你别死。
——后悔过吗?
赵乾差点笑了。
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有多害怕。怕不能替你报仇,怕杀不尽叶家的人。
可如今,我终于成功了,我终于要成功了,为什么你还是要死?为什么你不能留在我身边?你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我真正的生日,只有你会对我说生日快乐,你喜欢的江瑶柱,我全都为你留着,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赵琬等了很久,没有等到赵乾的答案。但是在某一个心领神会的时刻,他好像已经听到了回答。
于是,赵琬也笑了。他勾起淌着血痕的嘴角,释怀地笑。
他就这样,保持着灿烂的笑容,猛地抬掌。指间金光一闪,“噗”的一声,赵乾骤然瞪圆了眼。
一支金簪,赵琬不知什么时候从头上拔下来的金簪,从赵乾搂着他的、紧密的怀抱里,没有预兆地发出,径直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刺得那么用力,刺得那么深,以至于整支簪子已经完全没入血肉,只有一点点雕刻繁复的簪尾露在外面,被鲜血浇透。
赵乾艰难地喘息两下,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眼神中全是迷茫。
迷茫过后,恍然大悟。
眼泪涌出眼眶,分明是泪眼朦胧的时候,赵乾却第一次真正看见了怀里的人。
与往日的笑颜如此相像,可偏偏截然不同。
赵乾忽然想起来,他死的时候,比如今的儿子还小着好几岁。他是更年轻的,更温暖的,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太痛了。深入脏腑的异物,让赵乾的每一次呼吸都痛到痉挛。
可是他呢?他是怎么忍下这么要命的疼痛?是怎么忍心,亲手捅进去,捅得那么深,用已经变成那样的手?
太痛了。赵乾颤抖着合上眼睛。他终于明白,原来,是这么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