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来,磕三个头。”
母亲说。
于是榆暮乖乖照做,小小的额头一下一下抵上蒲团。
面前庙门高,金漆剥落。
前殿观音眉目低垂,手执净瓶,莲花座下燃油灯。背后殿内却立着忿怒相的护法,赤目獠牙,口鼻冒火。
小时候的榆暮手里捧着三炷香,被那尊护法吓得几乎要哭。
佛有千百面相——慈悲、庄严。
也有狰狞。
榆暮怎么能看懂,小朋友会以为金色的面皮下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时她年纪小,只觉得可怖。
如今再想起,反倒觉得像是自己。
有时候,对着他人温顺的外皮下,藏着恨与困厄。
是啊,人更是有不同面相的。
夜色酒气,水乳交融的荒唐场所,神情茫然的榆暮跪趴在床上。
脊背白腻泛粉的皮肉在昏黄灯下覆着层湿意。
身后握着她腰的少年低声唤她的名字,尾音甜腻:
“……姐姐……榆暮姐姐……要答应我哦……”
榆暮在灯影交错间依稀看见有庙宇的错影掺进来。
——多年后,她再进庙,是跟程执去的。
家里边遭遇变故,纵是做生意的再信神佛,无心再去了。
来接榆暮的程执十六岁,少年时的他跟家里闹得更凶,脖子上挂着个银坠。
他叼着糖,背着手在玄关等她,说:“不高兴?”
榆暮点头。
“走吧。”程执说,“带你去个地方。”
司机驱车前往东城,到地儿,钟磬声在檐角间回荡。
程执说:“暮暮,既然来了,进去许个愿吧。”
榆暮问他:“程执,你信这个吗?”
“想听实话吗?”
榆暮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