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嘴)”
虽然能从令口中难掩的笑意听出她用力地叹息带着几分做作,似是故意拿自己玩笑,但黍还是抿着嘴没有回应,反而是低下头望着那小小酒盅之中倒映而出的自己的面孔,贤妻良母的温柔似已是刻在骨子之中,哪怕愁眉微蹙只让人觉心疼焦急,望着自己眼中那被令三言两语勾起情思而忧郁的双眸,她缓缓扭过头去,想让自己重新挂起那平静的笑意,但是这次,那小小的抗拒心却迟迟让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那嘴角的笑意全力勾起,也只落得个自嘲苦笑。
——呵~是啊。。。令姐你说的又岂有半点虚假,我还真是没有丝毫辩驳余地。
——可是,倘若我真得随心而走,离开了这大荒城。。。如若连年丰年倒顺遂心意,可若天公不作美,倘若邪祟再卷土。。。我又怎能安生。
——他会理解我,他会懂我,一如我明白博士他的愿景,与他一直以来的奔波。。。他会懂的,他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即使。。。此生注定,有缘无分。。。
“*咕噜~咕噜~*-呼哈~!”
“唔?”
一声痛快地长呼声打断了黍的愁思,她擡起头稍有些忧思的视线缓缓转向身旁,黍轻轻扯住衣袖的双手稍稍放松,将垂至额前的金色发垂撩到耳后,那双蓝色的双眸再次望向了身旁,而那又一口干掉一大碗酒的令只是享受地啧了啧嘴,单手抓住酒坛边缘晃了晃酒坛,微眯双眼轻启檀口,酒意引诗兴,她带着几分感慨的轻笑声有些玩味。
“。。。愿使桑田皆稔岁,甘将红豆锁深闺。已劳素手耕千亩,怎忍芳心负故归。(轻笑)”
“唉。。。令姐,你。。。呵~”
偏紫色的双瞳突然转向黍,充满调笑意味地看了黍一眼,而听出她话语中那几乎就差明着告诉自己“你已经为了这片人间担负了那么多,怎么忍心背叛自己的感情而放弃与博士厮守?”的意思,沉默片刻,黍也只能是轻叹,失笑,轻轻摇了摇头,这次的摇头并非是对自己的无奈,而是对自己这位姐姐不远万里顶着司岁台的警告亲自前来,明明心直口快却苦口婆心拐弯抹角的劝慰自己的无奈。
“唉,一直都是我在这担心这担心那,还真是。。。我也有让你们操心劳神的一天呢。”
“毕竟别的弟弟妹妹,只怕是看不清事里事外,只有你,我和大哥只担心你看得太透,看得太透,就看不到“自己”了。”
“。。。大哥,也。。。?”
“他托我告诉你既不要负了对苍生的初心,却也不要负了自己的本心,更不要负了别人的一片真心——啊,当然,他来不了,你明白的,否则司岁台的那群老家伙可真要爆炸了。”
那份从令姐内心传来的关心让黍心中一暖,可这几番言语却也让她坚定的内心再次动摇起来,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的黍缓缓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门口轻轻扶着门框,眺望着这片田地,似是望着那片摇晃的稻苗才能多少分散一些心中的相思之情,而令却似乎早就看出了黍的小心思。
——。。。还想逃避吗,黍?
将这坛酒最后的福根倒进酒碗中,令突然轻笑一声,又故意拉长气息长叹一声。
“唉~~对了,年夕两位妹妹现在可是在某人的承诺下正在工程部钻研着那十二楼五城,现在应该是正在和司岁台工程部沟通吧,即将竣工的十二楼五城现在不过是一座空城,只待年妹为其塑形,夕妹为之化意,再为其种下因果,而我也待不太久,毕竟已经有你们三个在这里了,司岁台能让我进城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哦?”听闻此话,黍相当惊讶的转过头看向了令,“年妹夕妹也来了?司岁台。。。会允许我们姐妹四人一起聚在这大荒城?”
“呵呵,不错,那黍妹你何不猜猜。。。是谁人有这么大面子,能让我们姐妹四人共聚在这大荒城?”
“。。。。。。(抿嘴)”
“呵~”
蓝色的瞳孔突然微微睁大,黍的手突然轻轻捏紧,那自令来之后就不时在她话语中流露纠结不甘神色的双眼中,闪过的却是一种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急切,那明明一脸委屈却又一句话不说,想要念叨什么又不忍心的样子,实在是让令忍俊不禁,她都忘了这是进房间后自己第几次摇头了。
令看得出,黍甚至都不敢提起那个名字那个人,生怕仅仅是提起,就会让她下定决心护佑大荒城直至生命最后一刻的决心动摇。
“*咕噜~*。。。哈啊~吃饱了,黍的手艺还是这么优秀呢。”
碗中饭不剩一粒,盘中菜尚且滚烫,令却端起了酒碗将这整整一坛酒最后的福根仰起头一饮而尽,满心满意的伸了个懒腰。
“黍。”
“嗯。”
缓缓站起身,令再次单手抄起那柄杖,杖顶端吊着的一盏烛灯微微摇晃,照出两人的倩影,也照出令嘴角的浅笑。
“。。。我且问你一句,你一定要将你的一切都留给大荒城,不说给我们兄弟姐妹一分,就连博士。。。你也只肯仅仅只是给他的心上再留一道不愈之痕吗?
“你若说是,我绝不再叨扰第二次,黍,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懒得管那么多事,但是,也很少管事,有那闲心,不如再梦千年。
“年那笨蛋经常口无遮拦,断不会像我这样循循善诱,小墨头更是闷油瓶一个,哪怕空有劝你之心,也不知道如何张口,更何况,她连自己也都才勉强劝开。
“你可知我此番前来之前去了上游的城市,那里的源石矿脉已经被大荒城下邪魔的气息少许侵染,随时可能出事爆发洪水,但你甚至百余年来都未曾意识到那不能侵染大荒城的邪魔气息已经少数浸入更深之处,你的神识如今已虚弱不堪,倘若大地深处的邪魔对这大荒城爆发。。。
“我自知你对这片土地的深爱,也知道你会如何抉择,唉,借绩托我送你的话一句——【你已为苍生亏了千年,现为自己盈了一情,都不肯吗?】
“你若告诉大荒城天师府那邪魔之侵不只是北方,还有地下深处,他们提前做些准备,你也算是有契机与这片土地了却因果,但如若再拖下去——这片土地亏欠你的,你觉得会以什么方式什么程度失去?而你,又将失去什么?”
面对令的质问,黍依然只是面朝着门外站立一言不发,但她轻轻扶住门框的手却不知何时稍稍用力捏紧,那看似平静淡然的背影中不知潜藏着多少情绪涌动,可无论有多么强烈的情绪,在她转过身面对着那扛着盘龙杖微笑着的令时,黍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平静柔和的微笑。
“。。。我明白了,令姐,你们的苦心。。。我都懂。。。”
“懂是一码事,通是一码事,唉~哦,对了。”
看着那依然一如往常平和的表情,令轻叹一声自知黍还在克制,她缓缓迈步走向了门口,从黍身边迈过门槛,但才刚刚踏出这间屋,她又停住了脚步,那垂在杖端的烛灯突然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