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至,酆都废墟仍沉在灰蓝的雾中。
那株由墨色嫩芽长成的小树静静伫立,枝叶如笔锋舒展,每一片都在微风里轻轻颤动,仿佛初学写字的孩子,一遍遍临摹着不存在的字帖。
露水从叶尖滴落,坠入焦土时竟不渗散,反而凝成一个个微小的文字,在地表短暂浮现又悄然湮灭??“我”
、“想”
、“说”
、“话”
、“可”
、“怕”
、“没人听”
。
这七个字循环往复,如同心跳。
而在建木第九重枝干上,【第七笔?续写】的光芒已趋于平静,不再炽烈也不再幽深,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呼吸般的律动。
它环绕着“续写”
之星缓缓旋转,双星之间的引力场形成一道无形的共鸣环,将整片宇宙的愿力脉冲调和为某种新的频率。
这一夜,全球三亿两千六百万正在做梦的人同时感知到一段旋律??没有音符,也没有节奏,只是一种纯粹的“开始”
的感觉,像指尖触纸前那一瞬的迟疑与决意。
孩子们最先醒来。
他们不做声,只是默默起身,翻出画本、蜡笔、粉笔、炭条,甚至用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划下第一道痕迹。
父母惊醒时,发现家中处处留下稚嫩却坚定的笔迹:冰箱门上画着一家人手牵手站在月亮上;地板缝隙间用牙签刻着“妈妈今天笑了三次”
;窗玻璃上用雾气描出一只正飞向远方的纸鹤。
这些作品毫无技法可言,也无法接入《人间》系统的高阶共构网络,但它们自发形成了一个低频共振层,被科学家命名为“**童真波**”
。
这种波动无法被仪器精确捕捉,却能让接触者产生短暂的情绪净化??焦虑者莫名平静,抑郁者忽然流泪,暴戾者怔然失语。
更诡异的是,所有曾因“画得不好”
而放弃绘画的成年人,在接触到“童真波”
后,都会在梦中重返童年某间教室,听见当年老师撕碎自己画作的声音,然后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蹲在地上,一片片捡起碎片,轻声说:“没关系,我还能再画一次。”
薛玲玲是在凌晨三点接到第十九起同类报告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站在自由绘社总部的观测台前,看着全息投影中不断攀升的数据流,眉头紧锁。
“这不是个体觉醒,也不是群体癔症……这是某种‘原初意志’的回归。”
她低声说,“它不是要推翻规则,而是想重新定义‘谁有资格成为起点’。”
她转身走向档案室,调出了尘封已久的《九祖遗卷?残篇》,在第七卷末页找到了一段几乎被虫蛀蚀尽的文字:
>“绘之道,始于不可言说之冲动。
>未受教者先动笔,未开悟者先见象,
>此谓‘天启之始’。
>后人立规立法,反将此源流封为‘野笔’,实乃大谬。
>待‘野火’归来,万灵皆师,方知笔非工具,而是生命本身向外延伸的痛感与渴望。”
“野火……”
她喃喃重复这两个字,忽然想起补遗学堂里那个用脚趾画画的残疾少年。
他曾对她说:“姐姐,我以前以为画画是要画得像才叫会,后来我才懂,我是疼的时候才会画??脚疼、心疼、想妈妈疼,我就画,画出来就不那么疼了。”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创作,从来不是为了完美,而是为了**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