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一颗心呼之欲出,她根本听不见沈云起他们在说什么,眼中只有那一个个熟悉鲜活的面孔。
不是马蹄之下死不瞑目的眼神,不是汴江里泡得浮肿的尸体,而是活着的,千真万确在她眼前活着的,说笑喝酒的人。
霍璋、宁啻、赵六子、燕飞……
这一个个刻在脑子里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一张张每到深夜都会出现在睡梦里的脸……
周昭喉咙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像当年少年阿鸢喝下去的那口烧刀子,此刻顺着她的咽喉一路滚落到胃里,让她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管他什么牵机营!管他什么镜妖!
如果……
周昭是说如果,能让眼前这些人都能活过来……
但周昭知道这是幻境,这些跟她同生共死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了。他们都死在那年冬天,死在那场飘了数月不肯停的大雪里,死在那条被血染红的江水里。
汴江真冷啊……冷得周昭阵阵发抖。
她咬紧牙关,沉默着低下头,鲜红的血水开始浸过她的鞋面,继而是小腿,再是胸口,冷得她骨头缝里都在抗议,都在叫嚣,冷得她心脏仿佛被缓慢地冻住,呼出的气仿佛是飘落的雪花。
“陛下!陛下快跑吧!”
……
“大人?大人!”
“阿鸢!哈哈哈哈,快来啊阿鸢!”
“阿鸢?”
“阿鸢。”
“阿鸢兄弟!”
燕飞在马背上冲她微笑:“那日是我混说,对不起啦阿鸢。”
赵六子悄无声息走过来,冲周昭做了个鬼脸,口型道:“嘘……”
他一甩马鞭打在燕飞那匹马屁股上,马儿受惊像弦上之箭射出去,赵六子笑得前仰后合。
“我□□……”燕飞骂天骂地的声音越来越远。
周昭也跟着笑,她努力咧开嘴,眼泪却顺着两颊往下流。
赵六子不笑了,收了马鞭走到周昭身边,关切道:“阿鸢,你怎么啦?燕飞那小子又说什么浑话了?你等着,俺揍他去!”
“不,不是。”周昭拉住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很高兴。”
“哈哈哈哈你真怪,高兴你哭什么?”赵六子大大咧咧勾上周昭的肩,“过两天又要打仗啦,走,咱们兄弟喝酒去!把宁大夫也喊来。”
周昭点点头:“我高兴,你们都还活着。”
赵六子更是笑得不可开交,说道:“阿鸢你喝酒喝傻了吧!咱们不都活得好好的,再说俺还没娶老婆,俺还想长命百岁娶老婆!”
周昭擦干眼泪跟着他走,心想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等会儿要少喝点烧刀子,那玩意儿太烈,她始终喝不习惯。
走着走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天杀的周昭!你他妈就这点儿本事吗!还要老子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