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虽不在乎身后名,也不愿被无关之人指摘,揣测,羡慕,嗟叹。
索性,让自己从历史中隐去。
活在世上时,每个人都有过喜出望外的时刻,也有过痛苦挣扎的时分。
人人都以为自己很重要,她也曾经如此,有过一些天真烂漫的期望,做过一些不自量力的傻事。她失去过很多,也得到过些许,无论惊喜或是遗憾,都将随着她的离世消散风中。
几十年后,在她的孩子也逝去后,便不会有人再记得她,她便会被所有人遗忘。
她是这般想的,焕儿也这般以为。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一百多年后,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岔路口,一个十几年后即将创立新王朝的少年,此时脸上带着鞭痕,爬起来看着前方被马车扬起的黄沙,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旁边的小伙伴叫他:“柱子哥!别气了,不是说带我们去参军吗?现在起义的队伍那么多,咱们选哪一支啊?王叔宝还是李建德?”
少年不耐烦地道:“废话,当然是谁让咱们吃饱饭选谁!”
小伙伴议论纷纷,有说王叔宝那里顿顿肉,有说李建德那里日日鱼。
最后争执不下,还是看向名叫柱子的少年。
少年听得头大,最后提出一个好主意。
——用草根抓阄,选中哪个便去哪里。
但是在此之前,少年道:“咱们得先给自己起个名字。”
有人道:“咱们不是有名字吗?铁柱,狗剩,大黑,二楞”
少年一巴掌拍他头上,“咱们是去投靠!若让他们知道咱们以前是一群要饭花子,谁会看重咱们,不看重咱们就只能做大头兵,打仗了冲在最前面,死的最快那种!这里不是那什么公主的封地吗?以后就说我是公主以前护卫将军的后代,自小我祖父被奸人害死,我被人追杀流落街头,就是因为我先祖告诉了我祖父公主有一笔财宝藏在京城的郊外,具体在哪现在世上只有我知道!”
有人憨憨地问:“可咱们不知道哇,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少年恨铁不成钢,“废话,所以说在京城,放心,咱们就靠这个混吃混喝,他们又打不到京城去!所以在此之前,我得有个响亮的名字,明白了?”
“明白了。”憨憨挠挠头,“可咱们都不识字,叫什么名字好啊?”
少年踢了踢脚下的残垣,那是一处荒废学堂的旧址,上面还有稀稀落落的字。
他自小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群,去私塾偷东西时,听了几耳朵,倒是识得几个字。
“令义?”
第一个字他认识,第二个字他只认识一半,不过也足够了。
“说书的讲过,最早来这里的那个公主好像叫什么荣公主她护卫将军姓朱。”少年喃喃后,大声道:“自今日起,我就叫朱令义!你们记住了?”
“朱令义、朱令义”几人重复几遍,一致觉得:“好名字!”
少年哈哈大笑,“以后跟着朱少爷我,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几人又齐哄哄喊:“吃香的!喝辣的!”
那个憨憨又扫兴地问:“可万一真打到京城怎么办哪?”
“废话!”少年神采飞扬,“真打到了京城,还做什么朱令义啊,我肯定已经做了大将军,到时候我带你们进皇宫去!还有刚才马车上那个小娇娘,不也是要去京城?到时候让她给我做媳妇,给你们当嫂子!”
想起刚才马车里惊鸿一瞥的小姑娘,少年脸上发热,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好看之人。
脸那么白,眼睛那么大,嘴唇那么红。
只是人太凶!
他只不过多看了她几眼,就被她一鞭子抽过来。
一想起她,适才的戏言竟多了几分认真,摸着脸上的鞭痕,他想,区区京城而已,旁人都去得,难道他去不得?!
茶楼的说书先生常说,乱世出英雄,时势造英雄。
如今江山动乱,四方起义,又焉知他朱令义不是那个英雄?!
思及此,他胸口发烫,吆喝着一群小伙伴朝东行去。
在他身后,只余令仪书院几个大字在荒草中隐没。
与此同时,已经记录满满的书册已缓缓翻开了最新一页,准备迎接下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