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璁不知道在想什么,慢了几拍才抬头,随后失魂落魄地走到他面前。
围观人等均大气也不敢出,陆洄瞧了瞧人煞白的脸,压下眉毛,接着捏了捏人血迹干涸的爪子。
又脏又凉。
一早就让雀灵去传过信,叫他不要轻举妄动——果真越大越管不住了。
陆洄感觉这种指东打西的事最近出现了不止一次,看着那张脸愈发心烦意乱。
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受了委屈都知道找大人,就他家的像根棍子似的傻愣愣在那杵着,什么也不讲?
他老人家的脾气一天换八百个着力点,此刻丝毫不觉得拿六岁娃娃撒娇的本事要求萧璁有什么不对,可接着,萧璁竟然真的低着头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陆洄瞪大双眼,叶公好龙地想着“不行他真像闻人满似的又哭又闹我也受不了”,转眼瞟见萧璁攥着衣料的手竟然抖得骨节发白。
随后,他“棍子似的杵在那”的身板开始从脊背倾塌,却不敢往陆洄身上靠,而是埋着头把整个人挂在一条袖子上,在细密的冷汗里摇摇欲坠地喘息道:
“……师父……我站不住了。”
耳语声又轻又颤,好像极力忍耐了许久终于强撑不下去,只好把载不住的疼痛和困窘泄出一点,偷偷给他一人看看,陆洄心里霎时被他拽的塌了一小块。
他手指按上萧璁眉心,渡了点灵力:
“该叫你吃些苦头。”
谢涵云看着这俩人,脸色难看得像死了第三回似的,麻木道:“肉食者总好托大。此子将来必成大患,你只当能护他此时,就不怕将来同我一样引火烧身吗?”
左右已经和大宗师打过架了,陆洄拍了拍萧璁的后背,光风霁月又尖酸刻薄地冲谢涵云一笑:
“先别急着管别人家务事了,前辈。价码都谈妥了,你还没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吗?”
谢涵云脸色微变,慢慢承认道:“谢某困守地底已经二百余年,残魂都要神志不清了,谁还记得我?谁还……能知道江南大魔的底细?”
他看向潭中倒影。
*
蝉翼似的花朵再次无声落下一瓣,只剩孤零零的莲蓬。残荷迅速枯萎,接着,晶莹透剔的花苞又从水面破出,枯荣岁月竟不过弹指。
净白柔软的手轻轻拂过花瓣,突然指尖一顿,指甲在莲瓣上印下汁水枯萎的刻痕。
座上男子平静睁眼,却一言不发。
“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你。”蓝珠说,“你喜欢这个地宫吗?”
谢涵云:“澜昭帝攻下几厘天下了?”
“你说的是哪一个澜昭帝?”蓝珠笑道,“秦白两年前征伐荆楚,被叛将剁成了肉泥。他儿子现在蜗居江安,奉我为神女,帮我传道——这些人哪里是我的对手?等我来日成神,连你也什么都算不上了。”
“成神?”谢涵云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你挑拨人心,屠戮万众,以何成神?”
“你清心寡欲,胸怀天下,难道就成神了吗?”
蓝珠像只猫一样扑到他身前,用手指细细抚摸他的侧脸:“人心能被我挑拨,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有欲望,我只是帮他们想明白,怎么不算功德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