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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之上,兵士们站得笔直,张老五也在其中。
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期盼,又透露着局促。
林绵顾回宣读了朝廷决议,晋升赏银,一一落实。
和儿亦被追封为“义忠烈女”,其父张老五因“关键时刻深明大义,联络旧部,协助平叛有功”,特赏银百两,免除昔日逃兵之罪,并擢升为兖州军什长。
张老五脸色通红,噗通跪下,连连叩首:“多谢陛下恩典!多谢陛下恩典!”
校场内气氛拱到高潮,有豪爽的兵将在人群中嚷道:“公主,将军,今日大喜,可否允咱们庆祝一番?”
林绵与顾回对视一眼,难得露了笑脸,朗声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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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兖州军营篝火熊熊,酒肉飘香,战后的悲伤与疲惫也随之消散。
酒过三巡,不少人已是酩酊大醉。
林绵几人正在小酌,烈火烹油烤着肉,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嚷声。
原来是那张老五,本就是个酒蒙子,喝得忘乎所以,与人划拳吹嘘间,不知怎的便与另几名同样喝高了的兵士推搡吵闹起来。
一个兵士恼了,指着张老五的鼻子骂:“呸!你神气什么!不过是个临阵脱逃的软蛋!这次要不是卖了你那可怜闺女的命,你能洗刷逃兵的名,还得许多封赏?老子们在军中拼死拼活这么多年,还不如你卖女求荣!”
林绵闻言,脸色骤变,立刻命阿福阿寿将张老五看管好,又分别带几个兵士下去审问。
真相,往往比想象的更不堪。
几个兵士看似经不起盘问,实则像是早憋了一肚子不满,一股脑将那日情形和盘托出。
陈石二人带队仓皇逃至南墙,本已力竭,以少对多,毫无胜算。
一队兵士眼看着就要上前擒住石禄,救下和儿。张老五为抢头功,不管不顾放出冷箭,根本不是射偏,而是切切实实没想管和儿的死活。
命众兵士都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下林绵几人,烛火晃荡,气氛沉重。
死在黎明前的女孩儿,原本是能见到晨光的。
林绵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
她心痛极了,更是怒火中烧。
她以为自己激发的是张老五残存的良知,没想到却引出被利益放大的人性之恶。
他本可以更谨慎。但他选择了抢功,罔顾了和儿的安危。
她的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既然选择了用和儿的血染就自己的前程,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有些人,不配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开口说出自己的决定,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她要张老五自裁。
阿福先急着开口劝:“公主!张老五固然有错,可罪不至死,他毕竟在平叛中出了力。如果你贸然处决他,想必会有更多流言谤身。”
阿寿紧跟跪下:“是啊公主,福妹之前也犯过大错,差点害了晋王,也是你们给了她改过的机会啊!”
林绵听他们说完,心里更觉疲惫,已提不起力气争辩。
一旁却传来坚定有力的声音:“我赞同。”
林绵看过去,顾回冲她点头:“阿福当初犯错,事出有因,本性非恶。而张老五,他昔日从军却当逃兵,是为不忠;侵占和儿母亲家产,是为不义;平日对和儿非打即骂,是为不仁;最后为抢功间接害死和儿,是为不慈。此人底色已坏,心中唯有私利。”
他言辞越发坚定有力:“今日留他性命,来日他仗着些许功劳,未必不会生出更多事端,甚至危害他人。公主此举,并非狠辣,而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更是给死去的和儿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