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已入深冬,您金尊玉贵,还是不要沾染风雪了。”
司祯笑着的脸一滞,面对他不着痕迹的避让,并没有恼怒,而是指尖一转,搭到了他替自己系衣的衣带上。
江州庭的身体僵了僵。
“州庭……听陛下说,你要去江南了。”司祯说道,像在随意说件寻常的事,指尖从衣带渐渐向前,往他的骨节靠去。
这分明是不久前皇帝刚刚与他说的事情,却已然被司祯知晓。
江州庭的眼神微暗,在下一刻,将手指抽走。
未系好的大氅“扑通”一声,扑开一片风雪。
“娘娘。”
空气陡然安静,司祯的指尖还停留在颈侧,一粒雪珠子落到了她的护甲上,被锋利的甲缘拦腰砍断。
她动人温柔的脸上,忽而就阴沉下来。
“江督主。”凤声威严,竟隐隐有几分启文帝的气势。
“你……还是要忤逆本宫么?”
冷寒的声音落下,她双眼微眯,阴鸷地盯着江州庭。
后者一如既往地垂首,摆尽恭顺之姿,却不卑不亢。
司祯冷哼了一声。
风雪吹过那大片的蜀葵,将其中一颗灰败的枝头吹断,她转过身,路过了一直在后方等候的苦夏,轻飘飘道。
“那就老规矩吧,这次离京的时间长,便多待一会儿……”
苦夏颔首,对着江州庭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者抬起头,脚下只迟疑了一瞬,便跟随她而去。
这一次,曲径通幽,来到了一处半封闭的房间,这房间布置文雅,较为窄小,门敞开时,只有一条小道能够看见里处,道路的尽头正对着司祯的宫殿。
房间里只摆放了一张铺满钝钉的床榻——
棘床。
这是深宫里一道不为人知的酷刑,密密麻麻的钉子被打磨地圆润厚钝,受刑人躺上去时,会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若钝刀碾肉般的压迫。痛不欲生,却不会留下痕迹。
江州庭站在床前,冷白的皮肤渗出了一些汗水,他缓慢伸手,将身上的外袍褪下,独留一身素色的里衣。
“姑姑,你可以走了。”
苦夏目送他躺上那钉床,闻言退至门外。
周遭恢复空荡的一刻,江州庭冷冽的双目骤然变换,均匀的呼吸凌乱,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指尖。
棘床的钝钉布满全身,皮肉宛若被生生剥离,自骨缝中而入,在呼啸的风雪中招摇肆虐。
等两个时辰到时,他的脸色已然苍白一片,眼前阵阵发黑,近乎是强撑着一抹意识才从床上下来。
不能同榻而眠,便自行独榻。
褚清宫的司祯终是不忍,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若是愿意跟随我,何必受这苦楚呢……”她看着面前浑身被汗水浸湿的人,眼神浮现出几分茫然,声音淡淡,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别人。
“一朝入天家,身心早已不能自己掌控,督主何必为了你那早已不知在哪的心上人继续守洁?”
“……跟随本宫,早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外头的风雪落在江州庭的身上,一时没有化开,他的长发披散,俊美的五官在过分苍白的面孔加持下,仿佛也化作了风中飘零的孤雪。
“娘娘,风雪太大,您该回去了。”他哑声,将外袍穿回身上,继而行了一礼。
“况且,您喜欢臣的,不就是这一点么……?”
最后一丝缝隙闭合,褚清宫宫门紧闭,断绝了一切过往。
司祯被这句话说得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