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疾不徐,却少了几分沉稳,一股寒气裹挟着他高大的身影涌了进来。众人齐刷刷地起身,躬身行礼:“王爷。”
朱棣摆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徐祥身上:“朱亮的尸首,可找回来了?”
徐祥向前一步,抱拳道:“回王爷,已经带回来了,就停在王府中,只待王爷示下,便好生安葬。”
“嗯。”朱棣顿了顿,“我记得他有个儿子,叫朱能,是么?”
“是,今年刚满十四。”
“这孩子,你多费心,好生培养。他父亲的职位,日后就由他来袭。”朱棣的声音平静。朱亮为他朱棣而死,他绝不会亏待其身后事。
“是!”徐祥重重地应了一声。
朱棣又陆续交代了一些返京后的事宜,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众人一一领命,躬身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他和徐仪两人时,那股强撑起来的精气神才悄然泄去,徐仪赶忙上前扶住他。
朱棣眉头拧了起来,缓步来到案前,看起今天的文书和密报。徐仪都已经帮他整理清楚,赤红的批注让他马上找到重点。
然而没多大会儿,他就实在难以支撑,他还发着低热,腿脚也隐隐作痛。
这次大难不死,却并非全无代价。郎中说他寒气入骨,落下了寒痹之症。此后但凡阴雨风寒之天,疼痛便会渗入骨头,如万蚁噬咬,痛不欲生。
徐仪当即将文书拿走,亲自搀扶起他:“那些东西,明天再看也不迟。”
朱棣也不再挣扎,徐仪经手的事情,他没有放心不下。身边没有部下,他于是将身子大半都倚在她身上,每走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力气。可他却固执地不让旁人搀扶,只将自己全然交付于她。
“都退下。”徐仪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违抗,她搀着朱棣,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回廊,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寝殿。
暖炉烧的殿内温暖如春,热水早已备好,巨大的柏木浴桶里,氤氲的热气混杂着草药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徐仪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侍女,亲自为他解开层层叠叠的衣物。
当那件被冷汗浸湿的中衣被褪下,露出他身上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时,徐仪的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一下。那些青紫的冻伤,与狰狞的刀疤,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经历的凶险。
朱棣任由她摆布,活像个木偶,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徐仪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用沾湿的软巾,一点一点地为他擦拭着身体。
水温恰到好处,驱散了朱棣骨缝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他靠在桶壁上,闭着眼,感受着她柔软的指腹擦过他每一寸肌肤。
他那一趟像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背叛、追杀、冰雪、饥饿,每一刻都在生死边缘挣扎。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她。
此刻,被她这般温柔地照料着,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馨香萦绕在鼻尖,朱棣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才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浴桶里的水波荡漾,映着她关切又坚毅的脸庞。朱棣忽然伸出湿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仪儿。”他的力气不大,徐仪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嗯?”
“再靠近些。”他凝视着她,眸色深沉。
不待徐仪反应,朱棣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到浴桶边缘。
“我好想你。”他将脸埋在她的腰腹间,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归宿,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依恋。
温热的呼吸打在手背上,烫得徐仪心尖发颤。她的身子慢慢软下来,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我知道,”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鼻音,“我也想你,每天都想。”
朱棣不满足于此,他抬起头,仰视着她,眼中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情感。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劫后余生的贪恋,是刻骨铭心的爱意。
低热让他的神智有些模糊,身体的本能却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