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只说:“我想,还不到时候,回去吧。”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目送烟波失望的背影离去,寒池又瞥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竹宣,上面他写下的四句偈论鲜红如初:“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唯明本心耳。”
随后,他走出雪斋,来到殿后一口小井旁,结印施法,井水立刻沸腾翻滚起来,咕噜咕噜的冒着泡。
浮在水面的珠玉飞散,一颗碧绿的珠子渐渐显露出来,井水也被珠子染成朱红颜色,成了血井。
寒池凝视着珠子,眸色沉沉,面上无澜。
身后的不尽木静静向下流泻着星点银色光芒,衬得他面色更加苍白。
待他离去,珠玉簌簌落回水中,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自那日后,寒池开始向烟波传授心法仙术。
两人见面依然不多,每日教两个时辰,第二日他依照心情抽查功课,剩下的时间是烟波自习。
烟波这才发现在人间学的那些墨水,到了九重天都是白做工。
上古创世神自有一套天书古字,即便现在九重天的书籍已与凡间文字相通,可最高深的远古神法始终只用古字记载相传,她只得从头学起。
依照寒池的安排,上午学写字,下午抄理论,晚上抄术法,一天各一章,上午一章五遍,下午一章十遍,第二天还要等着寒池抽背,不给她留一丝空隙。
烟波意识到,她遇到了有史以来最难讨好的男人。
这寒池阴晴不定,本以为该打她一巴掌的时候他给个红枣,本以为能给个红枣的地方他冷不丁抽个大嘴巴子,叫她次次都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就像这如山高的功课,又像是红枣,又像是巴掌。
除开折腾她贡献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个字的那句批注,佛经不见他讲,典籍也不见他讲,他的教书方法就一个字:抄。
用寒池的解释,读书识字贵在自悟,她都这般年纪,自然不用幼童开蒙的教法。
“这般年纪”又把烟波给噎得无话可说,只恨这夫子不能换不能辞,只能自认倒霉。
“他是真指望姑奶奶给他考个状元回来啊!”五天下来,烟波已是学到发癫,笔杆“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墨点子甩的到处都是。
他要是真去人间当教书匠,能教出一个秀才她就能跟他姓。
波波见怪不怪,用术收了墨点,捡了笔递还给烟波。
她现在也是和烟波一起抄经的难姐难妹,心有戚戚焉,所以劝诫起来也不怎么走心,细声细气的道一句:“上神也是为了你好。”也就罢了。
她能不知道是为她好么,摔完笔烟波还是得捏着鼻子继续抄。
“小仙林素,奉颂朱仙君之命拜见上神,还请代为通传!”
忽听远远的传来有人呼声,那声音不大,却绵绵不断地传来。烟波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问波波:“他在同谁说话?”
波波自然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烟波当机立断,撂下笔兴冲冲的推门出去。
行到林中,正撞上一只仙鹤扑腾着翅膀从枝上落地,就落在她们眼前。
它慢悠悠的看了烟波一眼,便不睬了,闲庭信步的走着。
除了黄钟,烟波还对不上剩下八只的脸和名字,便循声追去,转眼就超过了它。
前方的呼声越来越大,当拨开最后一缕雾,十七八个神仙排着队堵在等闲境门口,伸长着脖子等人出来。
看见烟波出来,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众仙一拥而上,团团包围。“这位就是烟波神女吧!早听说过神女的大名,今日才得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啊!”一个圆脸神君道。
“神女可算来了,有了神女在,我们也不用再麻烦贵境仙鹤了!”旁边的大眼神君挤开圆脸神君道。
“是啊是啊,终于有个传话的人指引!”再旁边的粗眉仙娥将两位神君分开。
白鹤这时终于赶上了烟波,听到这帮人已将他抛之脑后,在旁边冷傲的发出一声鄙视,拍拍翅膀踱步回了。
这群神仙七嘴八舌的拥上来,听得烟波一个头两个头大。
她隔着人群与白鹤遥遥相望。这次烟波福至心灵的读懂了白鹤的眼神——自求多福。
它心智不全是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