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曹直头也没回,声音微沉,“翰林院所著,皆为国朝文献,岂可轻毁。”
李校书撇撇嘴,不敢再多说,认命地继续当他的苦力。
沈见微继续检查下一册。
这一册似乎干燥些,但问题同样严重,书脊处的线绳早已朽烂断裂,纸张散乱。更可怕的是,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虫蛀的小孔,几乎成了筛子,再往里看,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早已干瘪的小虫尸体嵌在纸缝里。
【要吐了……最怕这种小虫子了啊啊啊!就算是死的也是这么令人害怕!】
她强忍着不适,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字迹。那是用一种非常工整的馆阁体誊写的奏章,但蛀蚀太严重,许多句子都已残缺不全。
“……臣……闻……东南有警……倭寇……滋扰……请增……”她艰难地辨认着断续的文字。
“发现什么了?”曹直问。
“像是前朝关于东南倭寇的奏报,可惜蛀蚀太厉害了。”沈见微惋惜道。
曹直接过,就着光仔细看了看,用手指极轻地丈量了一下蛀孔的范围和深度,“核心内容损毁严重,但年份、奏报人、事由或许尚可辨析。此类需单独挑出,若能拼凑出梗概,重抄摘要,原件亦需尽量保存。”
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对待那些脆弱不堪的纸张时,有一种与他冷硬外表不符的谨慎和耐心。
沈见微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的愧疚感似乎被这枯燥但精细的工作稍稍冲淡了些,她也打起精神,更加投入地开始分拣。
时间在寂静而忙碌中流逝。库房里只有李校书嘟囔抱怨、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曹直偶尔简短的指令声。
沈见微渐渐发现,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和庞杂的工作中,曹直的冷静和条理是多么的可贵。
他总能迅速判断出卷宗的状态和优先级,并且清楚地告诉她该如何处置。李校书虽然嘴上叫苦连天,但干起活来却也实在,清理搬运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她自己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全神贯注于指尖的触感和眼前的字迹。当她成功将一架子书按照毁损程度依次摆放好时,一种微弱的成就感悄然浮现。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绝望……】
这些卷宗跨越了时间的长河来到他们面前,被他们拾起,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
就在这时,李校书忽然“咦”了一声,从一堆杂乱无章的废纸卷宗下拖出一个材质明显特殊的黑漆木盒。
“这盒子还挺结实,锁都锈死了。”他好奇地掂量了一下,“里面装的什么?感觉里面不像是普通卷宗啊。”
曹直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走过去,从李校书手里接过木盒,仔细看了看锁孔和盒身的纹路。
“这不是翰林院通用的文书匣。”他沉吟道,“倒像是……私人所有之物,或是特意封存之物。”
“私人?”李校书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难不成真让我说着了?这破屋子里真藏着什么宝贝?”
曹直没有理会他的臆想,尝试着轻轻晃动木盒,里面传来轻微纸张摩擦的声响。他检查了一下锁口,“需要撬开。”
“撬开撬开!”李校书兴奋地搓搓手,“快点,曹直,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沈见微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好奇地看着那盒子。
“我不会。”曹直平铺直叙,“你来?”
李校书瞬间就焉了,这有点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沈见微突然眼睛一亮,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一根细铁丝,接过盒子对着锁孔处仔细瞧了瞧,“让我试试。”
她将铁丝捅进锁鼻缝隙,小心地拨弄探寻,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手腕微微一用力。
锈蚀的锁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应声而开。
李校书迫不及待地就想伸手去掀盖子。
“慢着。”曹直挡开他的手,“小心机关。”
他退后一点,寻了根细木杆,轻轻挑开了盒盖。
盒盖开启,并无异状,只有一股更陈旧的墨香和淡淡防虫草药的气味弥漫出来。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书信。信封已经泛黄,但保存得相对完好,字迹清晰可见。最上面的信封上,写着一行清俊挺拔的行楷。
翰林院沈确敬启。
落款处的名字,让凑过来的沈见微瞳孔猛然一缩,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我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