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畔的江南徐氏…你父亲是,徐府的徐老爷?”话已至此,谢观止不禁诧异,既然如此,这年龄明显小一些的徐燕便是徐高飞的弟弟了。
想想也怪异,徐府既然不惜千金为徐高飞炼丹养修为,怎会放任徐燕这样一个天才在外沦作乞儿?除非。
徐燕目视前方,平淡道:“我说他是我爹,不代表我是他儿子。”
接着说:“我娘是长安的花楼女,据说,我爹他当初答应要赎我娘出来,跟她成亲。但是直到娘生下我,爹也没来,娘后来身体不好死了。我也找不到我爹,他大概是不想要我这个野种吧,也无所谓,我在长安过得挺好的。”
片刻,徐燕似乎觉得自己说太多了,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你可别笑我。”
谢观止沉默一会,道:“孩子想父亲这种事,怎么会笑你呢,你有没有试过联络徐老爷?”
徐燕摇摇头,道:“那不行,我这不值钱样,哪敢对外声称自己是徐老爷的儿子。不是被人绑去要钱,就是被杀了灭口,不得行。”
听到这儿,谢观止心里不是个滋味。这孩子才这么小,却已经深深知道人性之险恶。
她本想说倘若徐燕不介意,便替他向徐老爷传句话。但又想到徐高飞的处境,不禁沉默,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话音落下,两人各有心绪,一路无言。徐燕明显对长安的市井街道熟悉极了,带着谢观止勾勾绕绕,却是越走越到热闹的大道上。
如今都将要破晓,街道如此大乱,却还有几家酒坊灯火通明,醉汉倒是几时几点都不在意,有的喝趴了,有的还正在兴头上,彼此欢呼着再来一碗。
紧挨酒坊的是个听曲的地方,这戏坊子明明白天毫无异样,到了夜晚却是金光璀璨,人肩接踵。戏坊内传来悠扬的琴瑟和鸣之声,数不胜数的男女进进出出,欢声笑语,场面如梦如幻,显得十分不真实。
谢观止正心中揣测着这又是什么地方,却迎面撞上徐燕的后背,不禁鼻子一痛,道:“不好意思。”
徐燕转过身来,表情略带无语,道:“仙人走路都不看路吗?我们到了。”
“到了?”谢观止一愣,两人面前正是那灯红酒绿的戏坊子,名曰醉春台。
这醉春台的门口除罢他们,还有不少人逗留。虽说迎客门是大开着的,站在门前的侍卫却威严不已,两手抱臂,腰间悬一把长刀,打眼望去便知不是善茬。
这么一看,谢观止不禁想心中感慨,当真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黑市竟然以热闹的戏坊子作为伪装,白天唱戏,晚上迎客,就这么明晃晃地杵在长安大街上,大胆却也聪明。
这会儿,正有个瑟瑟发抖的妇女在与侍卫对话。
只听侍卫道:“今夜唱的可是春曲?”
妇女紧张道:“非…非,非春……乃……”
谢观止疑惑道:“这是在?”
徐燕瞥了眼那边,道:“醉春台晚上入场,先得对暗号。不用担心,一会我来说。黑市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进,这种就是想进进不去的。你瞧着吧,她马上要挨打了。”
果不其然,侍卫将腿一踢,竟猛地把妇女从门前踹下!
妇女惊呼道:“啊!”
谢观止忙抢步上去,接了个正着,小心地将人放在地上,道:“你没事吧?”
“没、没,没事…”妇女吓得脸色唰白,一面擦汗,一面看向她,忽然惊讶道,“您是谢仙师吗?谢仙师?”
此话一出,附近犹豫徘徊的人顿时都簇拥了上来,道:“这是谢仙师?!”“您要进黑市里头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谢观止怎都没料到会是这样,应接无暇道:“这…”
明显这群人对各大名人都眼熟,并且经常这样蹲守。只是谢观止难免意外,这种打眼一看就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能在黑市有什么要事?
“够了。”徐燕猛地挤进人群,直接把其他人都给推开,瞪了谢观止一眼,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们来是给画扇国师取物,倘若耽误了大事,拿你们试问!”
霎时间,人群各个颤巍巍地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个都不敢再往前了。
只有那妇女还死死地攥着谢观止的手,在被赶走前,猛地往她手里塞进了什么,道:“我女儿…”
谢观止虽心有余,可当下确实顾不得太多。立刻找回太子的麒麟、捉拿那贼人是第一要务,倘若还要分神兼顾其他,恐怕分身乏力。
然而,她还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竟是一串手编的落椿花绳,红花黄蕊,戴着想必好看极了。
徐燕已经站在侍卫面前,朝谢观止招手,道:“来吧。”
“啊,好。”谢观止将头绳塞进衣中,连忙追上。
就如同这醉春台中的每个客人,门前的侍卫也是面覆黑纱,影影绰绰,看不清五官。只见侍卫打量一眼谢观止,再望向徐燕,道:“今夜唱的可是春曲?”
徐燕道:“非春,乃冬夜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