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正在适应新环境的脆弱期,亲人离世的痛苦搞得我神经无比衰弱,估计他也不好意思那么不识眼色地在我哭的时候又雪上加霜。
可是,这不影响我恨屋及乌。
我恨我怎么那么愚蠢:连母亲都花了十七年才彻底将我笼入她的阴影里,生前也是、死后也是;而我只和朴元彬相处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妄想比任何人还要了解并掌控他的所有。
偏偏朴元彬不抵抗,这就导致最后我们两败俱伤。
朴元彬把一切都向我坦白完毕——idol是不是因为要又唱又跳,所以肺活量很好?他在被我勒住脖子的同时依旧能毫不停顿地告知我所有,到最后只是脸上染了一片绯红。
不是因为背心被我掀到最上面的害羞,也不是因为被我压制的恼羞成怒,只是单纯地被我按得终于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于是松开了朴元彬。
“说完了吗?还有瞒着我的么?”我的语气意外地心平气和,仿佛刚刚做出那么冲动的一系列动作的人并不是本人。
朴元彬看着我变幻莫测的脸色,摇摇头,而后还是没忍住,干巴巴地蹦出一句话:“……你别这样。”
“我别哪样?”这是我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尖锐的情绪,那股强烈的情感在我的喉咙中膨胀,刮刺我叽里咕噜倒出更多,“我又没有哭,也没有生气——如果你觉得我刚刚太粗鲁了,那我承认,我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
语末未落,我就忽然刹住了嘴。
不是因为觉得这么大了还闹脾气怪不好意思的,也不是因为感觉凶朴元彬不太好。
是我突然发觉,我的语气和说话方式似乎烙上了母亲的模样。
每次我跟她吵架,到最后都是我先没了脾气,应付似的随便糊弄几句,让她冷静一下。
然后我的话语反倒像是成了母亲怒火的燃料,她会更生气,挑刺儿般的责骂像一串串爆竹蹦开:冷静?我难道不够冷静?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知道其他家长都是怎么管他们家小孩的吗?我和你说话的语气已经足够温和了!
于是我不说话了。
不是被他骂服气了,是单纯觉得继续和她争论太累了,且太没有意义了。
可是,朴元彬没有选择沉默。
不等我先调整过来情绪的异样,朴元彬就说:“你怪我吧,不要藏着掖着情绪,对身体不好。”
但凡这句话是别人说出来,都我会觉得对方是在假惺惺地装深情、又自以为是地在自我感动;但偏偏站在我面前的是朴元彬。
经他这么一泼冷水,我后知后觉方才没收住感情的我太幼稚了,于是我又冷静下来,平和地说:“我真没怪你,你不用太自责,我现在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暂时给我点私人空间,可以吗?”
不知道朴元彬信没信我的话,但我的语气已经尽量饱含诚意了,况且他再怎么理解能力堪忧也应该能get到我的赶客之意。
朴元彬只好起身,把皱巴巴的背心理了理、将发丝一点不漏地薅到帽子中,最后戴上墨镜、口罩再穿上厚到看不出体型的外套。
临走前,他看了看被我放到桌子上凉透了的蜂蜜芥末炸鸡,迟疑了几秒。
我没好气地说,干嘛,你要吃啊?偶像不是要管理身材吗?
朴元彬说,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你还吃不吃,需不需要我顺便帮忙带个垃圾。
好吧。
我没有任何心虚地继续应答道:“不用,我要当夜宵。”
朴元彬终于走了,单人房中恢复了原有的清净。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决心摘下朴元彬给我的项链。
我其实不习惯戴饰品,也不了解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构造,所以自个儿把手绕到后面解开扣子的时候有些吃力。
我松开扣子,像是在剪掉缠绕在脖子上打结的脐带,然后把它包在几张厚厚的加长纸巾里边,塞到行李箱夹层的深处。
打开行李箱后,我才发现这么小的一方箱子居然处处存在着朴元彬存在过的痕迹。
首先,这个箱子是他以前用过的。本来他们一致决定给我重新买一份,但我物欲不咋高,觉着凑合用用人家不要的旧物也行;
其次,里面还没拿出来的洗面奶等护肤品是朴元彬推荐给我的,他对这类东西深有研究,以前我觉得是“她”爱打扮,现在才恍然大悟可能是他就是吃颜值这碗饭的;
最后,除了贴身衣物以外的所有衣服,都是朴元彬陪我去商业街买的。他的穿衣风格很难驾驭,喜欢穿露出锁骨的背心跟宽松的牛仔裤,我穿起来总觉得太松了,不舒服,所以又自个儿特地自搭了一件外套。
我在箱子里翻来翻去,发觉无论是哪个犄角旮旯总能扒出点朴元彬存在过的证明。
我越翻越烦,只觉得朴元彬跟我的母亲一样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