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每一声敲门,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伊桑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死死攥着手里那个冰冷的小箱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里面装着他唯一的、也是最荒唐的救赎。
他坐回了属于病人的椅子上。“打开门,让他滚。”伊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
塞缪尔点了点头,他以一种毫无预兆的突兀动作扯开了门,和面前那个男人对上了眼神。
“塞缪尔,你去人事处报道了吗?”还是刚刚那位Beta医生。“你要销假吗?”
“塞缪尔”宕机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伊桑,那位医生充满探究的目光便也顺着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落在了伊桑身上。
“还要让他滚吗?”“塞缪尔”冷静问道。
伊桑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得又快又重。他掐着嗓子,强行调用出一种属于贵族的、与生俱来的傲慢,出声:“塞缪尔是陪我回来的。他还会回天穹星的。”
那位医生谴责地看了一眼“塞缪尔”,但明显对伊桑的身份更感兴趣,上下打量着伊桑,试图通过他的面纱看清楚他本人的长相。但是伊桑只是冷冷回了一句:“管好你的眼睛,不该问的别多问。”
Beta医生终于耸了耸肩,似乎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震慑住了,转头对着“塞缪尔”继续说道:“你的病人月份不小了,早点安定下来吧,别带着他做星际跃迁。当然,你肯定心里有数。”
“塞缪尔”沉稳点了点头。
“走吧。”伊桑站了起来,带着“塞缪尔”离开了诊室。他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他的背后,直到他们拐过走廊的尽头。
就在伊桑带着假的“塞缪尔劳埃德”偷渡离开天琴星的同时,凯泽大步走进了天穹星中央医院,在办公室找到了正在问诊的塞缪尔劳埃德。
塞缪尔劳埃德看了凯泽一眼,冷淡道:“陛下,先挂号。”
那位正在问诊的小贵族反而诚惶诚恐站了起来,让出了自己的位子,交给了风头无双的新皇。
凯泽顿了顿,朝他点了点头,退出了那间办公室。
*
伊桑花了两天时间才回到恩多星的轨道上。在这个过程中,“塞缪尔”安静但不容忽视地坐在船舱的一角。
来时,他们争分夺秒,神经紧绷,不断推演和设想可能的情况,练习塞缪尔劳埃德的签名,学习如何走路、微笑和说话。但在回程路上,当那个装着凯泽血清和信息素样本的小小保温箱被妥善放置好后,飞船里就只剩下引擎单调的嗡鸣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尴尬。
当然,可能只有伊桑一个人在受着煎熬。作为人工智能的安卡习惯了等待,伊桑没有在“塞缪尔”脸上看到任何类似于焦躁和尴尬的表情。
当然……伊桑想,也有可能是安卡不太会控制表情。
等到伊桑再次登上医疗船,并且把血清交给纳卡的时候,他依旧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灵魂出窍,在冷眼旁观着自己的荒唐行径。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到底在做什么?
克隆凯泽?
为什么?
哦,想起来了,终身标记。
在标记洗掉之前,他永远和凯泽的身体捆绑在一起。
但纳卡可不管伊桑的漫长而纠结的心路历程,他轻快地把血清放到了玻璃营养舱下方的卡槽里。
下一秒,淡蓝色的营养液中金红色的液体开始扩散,如同墨滴入水。那具原本只是附着在骨架上的、苍白而模糊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来自地狱的生命力,猛地开始抽搐、痉挛!
伊桑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皮肤之下,肌肉纤维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般迅速虬结、隆起,勾勒出Alpha那充满力量感的、流畅而矫健的线条。那张模糊的面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飞速雕琢,眉骨在高耸,鼻梁在挺立,下颌线变得锋利而清晰……
那是伊桑曾亲吻过无数次的、属于凯泽的轮廓,此刻正在一场诡异而迅速的奇迹中被重塑。
“走吧,喝点茶,还要几个小时呢。”纳卡招呼伊桑离开。
伊桑口上应着,身体跟着纳卡往前走,但是不由自主地回头,贪婪又恐惧地盯着那具正在剧烈变化的身体看。
“我让你给我带天琴星的红茶,你带了吗?”纳卡语气轻快地问。
“带了,带了。”伊桑回答的心不在焉。
“太好了!除了天琴星,哪都买不到那个口味的格雷伯爵茶!”纳卡快活地伊桑说话,完全看不出来伊桑没什么心情。
等到伊桑几乎是强迫自己和纳卡干巴巴聊了几个小时之后,伊桑听到纳卡的个人助理冷静地提醒他,24号营养舱已经完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