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裴云峰确实自幼相识,多年来感情深厚。但自从裴云峰继任家主之位后,两人的联系便很快淡了。
其实他没什么所谓的。毕竟当家主确实就要忙一些,兄长就是如此。
他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只是如今看来,多年好友的疏远另有缘由。
大概是真恨他或者谢家,几句话的功夫都等不了,堂中的一位长老忍不住出声催促,语气刻薄:
“谢家主,人既已带到,便请行刑吧。还是说,谢家主反悔了?哼,若是下不去手,想必在座各位都很乐意代劳。”
谢霁攥紧手指,沉默许久,终于召剑在手,回身看向谢妄之,双目发红,轻声道:“忍着些。”
“兄长!”
谢妄之顿时浑身紧绷,忍不住挣扎。
但他的身体被玄铁与谢家的咒印束缚,动弹不得,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提剑而来,目眦尽裂。
曾经,兄长也如这般向他走来,但那时是将剑递到他手中,是教他习剑。
他生性狂妄自大,与一众谦逊斯文的谢家子弟格格不入,甚少人愿意接近他。
兄长却说,他很欣赏谢妄之的性格,也很羡慕。
年幼的谢妄之童言无忌道:“兄长也可以。”
但谢霁只是笑了笑,轻轻摇头。
那时谢妄之还不明白为什么,但此时迎着兄长的剑,看见他身后一众分明幸灾乐祸、觉得大快人心,却还要费力藏起真实表情的世家长老们,终于知道。
——要做家主,便不能只当“谢霁”。
铮然一声,长剑出鞘,刺入皮肉。似在搜寻他浑身力量汇集之处,彻骨寒气贴着皮肉与筋骨一寸寸摩挲。
后腰传来灭顶剧痛时,谢妄之再跪不住,猛地伏倒,身体不自觉发抖。
他想再直起身,可用尽了气力,也只是像条可怜的蛆虫般来回蠕动。
视野模糊,耳畔嗡鸣,他感觉不到周遭。
但他知道会有许多人看他笑话,于是咬紧了牙,一声没出。
难怪他当不了家主。
他只想做“谢妄之”。
*
再度昏迷的谢妄之被带下去休息,剜出的剑骨自然由谢家以外的人看管。
谢霁的剑术很是高超,那被剜出的剑骨干净剔透,谢妄之连块肉都没掉。他趴伏过的地方只留有一些水痕,但也很快就风干了。
裴云峰收下剑骨,多看了两眼,但也仅此而已,很快转身走了。他还要赶着回裴家。
未想到,有人将他拦住。
廊柱后露出的一片雪白衣角纤尘不染,垂在腰间的乌发随风飘荡。
对方走出几步,露出一张昳丽绝尘的脸,像是山中才会出现的鬼魅。
“你是……?”裴云峰蹙眉回忆了会儿,轻蔑勾唇一笑,“哦,原是谢妄之养在身边的那个奴隶啊。不去好好伺候你家公子,来找我做什么?”
谢妄之已经失势,兼之四下无人,他懒得再伪装,抱臂打量一番,笑得别有深意:
“怎么?是见他已经变成废人,准备另投靠山吗?真是可惜,你找错人了,我没有他那种爱好。不过,看在你家公子的面上,你若是跪下求我,我可以考虑为你引荐引荐。”
“没兴趣。”池无月冷淡回了一句。
裴云峰自觉这番话已足够羞辱,未想对方反应平平,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由沉下脸。
不愧是谢妄之身边的人,都一样招人厌恶。
他不想再费口舌,摆手道:“我现在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快滚吧。”说着他就要走。
未想对方跟着挪了一步,挡住他去路,道:“剑骨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