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望也看呆了。
他没想到应照云厨艺这么好。
梅渍牛肉,龙井虾仁,杏仁豆腐,荠菜鲤鱼脯,清炖蟹粉狮子头……甚至还有几道他见都没见过但是卖相极好的大菜,即便重新热过还是色香俱全,比揽月楼的名厨做得都要好,而且真的都是文慎喜欢的菜,这世上竟还有第二个如此了解文慎的人。
文慎是不可能主动跟谁说他喜欢吃什么菜的,能做到这地步,肯定是经常在一起吃饭。这八年里,文慎虽是念旧的性子,但人长大后口味肯定有所变化,那几道他认不出来的菜兴许就是文慎新爱上的口味。
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只知道应照云这身板儿满足不了文慎的欲望,但人活一世,尤其是文慎还未经人事时,看重的往往不是那档子事,俗话说勾心先勾胃,这应照云真是好招数,知道文慎一个人做不好饭,就使些下作手段把文慎圈在他身边!
“照云,先坐下来。”
“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应照云,你离开的这些年,我新结识的小友。”
虞望很不明显地皱了皱眉,内心很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刚刚文慎才给他口过。
“这位是虞望,虞子深——也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个英明神武、驰骋疆场的哥哥。”
第83章心境天底下第一完人。
文慎说完,不顾两人各异的神色,兀自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唇角有裂傷,尽管涂了药还是一张口就犯疼,每次便只夾一点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
“我不信。”
應照云突然来这么一句,很忌惮地盯着虞望。
虞望才没有心思搭理應照云。他现在心都还跳得极快,连带着指尖都被震得酥麻,看着文慎小口吃东西的模样,恨不得抢过他手里的筷子把他抱怀里嘴对嘴给他喂饭。
原来他也经常念着他么?那么不爱和旁人搭话的性子,平日官场里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私下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好不容易新交一位小友,和对方倾诉最多的却是远在塞北的哥哥。
他的思念是不是也一样難以排解難以消遣呢?他会怀着何种情绪,用什么语气向别人说起他们的往事?原来在他心里,他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人,他也时时想着他、念着他,想念到了一种无法独自承受的地步。
“我才不信!”應照云看虞望那副恨不得把文慎吃了的样子,越看越来气,越看越不满,越看越想劝文慎回头是岸,“慎哥哥,你不是说你的那位哥哥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吗?你不是说那位哥哥芝兰玉树英明神武吗?这人哪里好哪里温柔了?哪里芝兰玉树哪里英明神武了?慎哥哥,你是被他给騙了吧!”
他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傷心,越说越生气,不为自己,全为的是文慎,可文慎并不能明白他的苦心,并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文慎沉默一瞬,不知怎么想的,只否认了前面几句质问,平静道:“我没有那样说过。”
“才不是!慎哥哥你明明就有那样说过!你不记得了吗?有一回你拿着封八百里加急的家书匆匆赶回文府,连我过来了也没发现,只手忙脚乱地打开信笺读信,那人的字潦草极了,我一个字也认不出来,你却邊读邊掉眼泪——”
“你记错了。”文慎面不改色,没事人似的伸筷夾盘中的鱼脯,放碗里,分成几小块一口一口吃,“没有这回事。”
應照云憋了一口气,还欲再说,文慎突然把盛梅渍牛肉的瓷碟往他面前推了推,催促道:“快吃饭吧,别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隔得太久远了,记错了也很正常。”
虞望夾了两片牛肉,蘸了梅汁,轻轻搁文慎碗里。
文慎不看他,只说:“我自己有手,自己会夾。”
虞望没说话,又夹了枚玉润饱满的虾仁搁牛肉上面。文慎有些恼了,夹住那枚虾仁,夹过去重重地壓在虞望碗里的米饭上,虞望夹住他筷子往下壓,原本玉制光滑的表面却被他夹得悍然不动,文慎蛮力挣了两下,又猛地往回缩,无论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把自己的筷子从虞望筷下解救出来。正僵持间,虞望随手一松,文慎骤然往后倒去,清瘦的手肘就重重地往后击向桌案,还未触及坚硬的案面,便被一只更快的大掌不由分说地护住,并顺势往怀里拉了一把。
文慎扑进他怀里,隔着交椅的扶手,腰拧得稍微有些犯疼。兴許是顾及应照云还在旁边,兴許是腰疼得越来越厉害,又或者是被虞望这样调戏讓他很不快,文慎很用了些劲蛮横地推开虞望,抬眼瞪他,正欲骂他两句,便见他熠熠闪亮的双眼,带着难以言喻的惊喜和笑意,正盯着他傻乎乎地看左瞧右瞧。
文慎:“……”
“放开!快放开!”应照云拍案而起,转了半圈跑过来掰虞望的手掌,文慎回过神,按下应照云的手,虞望见状,脸上笑意淡了些,但也没再强行去攥文慎的手腕。
“没事,他和我鬧着玩儿的。”文慎实在有些头疼。
“鬧着玩儿?慎哥哥!我看你是被他迷了心窍!”应照云急得牽起他的手腕翻动,翻完又摸摸他的唇角,“你看看你的手腕,是不是他弄伤的?你的嘴角是不是他咬破的?都这样了,还只是闹着玩儿,那要怎样才算是动真格的?你有几条命给他祸害啊!”
虞望原本十分美好的心情被应照云这没分寸的举动生生给毁了。方才文慎坐他腿上一顿叮嘱,一会儿说应照云没有坏心,只是直率天真,一会儿又警告他不许对应照云动手,不许做些鲁莽之举有损虞家脸面,但这应照云看着伶俐,怎么净做些蠢事,懂不懂先来后到?懂不懂男男授受不亲?当着他的面就敢摸手摸嘴,那他要是不在呢?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摸腿摸胸了?
“要不要脸?摸什么摸?是你的人吗你就摸?我看你真是——”
“子深。”文慎还未想好要如何安抚应照云的情绪,又得侧首喝止他,明明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却弄得他有些心力交瘁。
文慎心里烦躁,便收回被应照云牽住的手,抬手扯了扯虞望的脸皮。虞望看着他,又神色古怪地笑起来,文慎吓一跳,马上撤手不再摸了,转而去叮嘱应照云。
“照云,我也跟你说过多次了。我这人认定了谁,不论他相貌如何,家世如何,品性如何,在我眼中,他便是天底下第一完人。”
“若是我不愿意,谁也逼迫不了我,谁也欺负不了我,所以跟你说,方才我俩只是闹着玩儿,这句话没在騙你,你也别闹了,不饿吗?乖乖坐下吃饭吧。”
应照云一双水眸乌盈盈的,神色看着很有些可怜:“真的、真的没有被他骗吗?”
“真的、真的没有被他骗。”文慎摸摸他耳边柔软的乌发,“他笨得很,哪里骗得了我,被我骗还差不多。”
虞望心里高兴,没跟应照云计较,也没和文慎计较,平生第一次大度一回,允许文慎摸了一下应照云的头发,可再想摸第二下就不行了。虞望眼疾手快地将文慎的手抓回来,抓进掌心,细细地揉捏一阵,又将那原本白皙如玉的手指玩儿得发红发热,泛疼泛痒,文慎却仿佛早已习惯,一点儿也没挣扎,反正抓的是左手,就任他玩儿,只无奈地瞪他一眼,又转回身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