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暗室里站着三人,坐着一人,气氛诡异。
张霁身后紧跟两个亲卫,身前那位被五花大绑、面露愤慨的黑衣人应是方才那个凶徒。
与她想的一样,是个面目清秀的青年人。
他上身被一匹白布覆着,堪堪遮盖住了血迹,倒略显滑稽。
与这份气质略有不同的是,此人浑身上下透出的戾气,他紧盯着张霁,双目凶狠得像一头猛兽,仿佛恨不得将张霁剜肉取骨。
他啐一口血污至张霁身旁,咬牙道:“张贼,我在问你,我的父亲,前平阳府同知谢无崖所犯何罪?何以至极刑!”
张霁略有恼色,嫌恶地避开那处污秽,反倒凑近了他,答非所问:“谢珏,谢同知的长子,当年谢家获罪时年岁太小,逃过一劫。若记得不错,你还有个妹妹,名唤谢璟。”
那个名唤谢珏的青年人终于在狠厉的神色中泄出一丝仓皇。
张霁继续攻心:“当年谢家满门蒙罪,你与谢璟身无依傍,若不遇上贵人,是如何踏入这繁华迷眼、寸金寸土的南直隶的?更遑论在此立足!”
“至于这位贵人……”张霁狡黠地顿了顿,静默地看着他。
谢珏已然憋忍不住,眉眼之间隐有溃色:“张霁小人!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不敢答我所问,你就杀了我!”
张霁不急不缓地续道:“是薛渌歌罢!自踏足南直隶,我就时时留心,甚而五军都督府都未曾亲自拜谒,唯有薛宅,我躬身前去。你就是在那时盯上了我罢!”
“薛渌歌”的名姓一出,谢珏登时暴起:“张霁!你有什么事情便冲我来!你我之事牵扯到旁人算什么本事?薛家主对我的身份浑然不知!更别说我刺杀一事!此事与她全然没有干系!”
张霁冷笑一声。
谢珏嘶吼着威胁道:“你若对她不利,我纵使死了也要化作厉鬼带你下九重炼狱!”
“莫牵扯旁人?”张霁深流静水般的瞳眸罕见地露出一丝厉色,“你挟持的那位卢大人不是旁人?”
谢珏声势弱了几分:“我本意……并不想伤她。”
“伤是没伤,你比我清楚。”
张霁倦怠地垂眸,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出卢知照白皙脖颈上的一抹血色。
那般触目惊心,惹人心揪。
早在谢珏负伤偷溜进舱之际,亲卫就已然察觉,是他没让亲卫即刻射杀谢珏,想探探他究竟要做什么。
却不想谢珏竟敢挟持卢知照!
他胆敢伤她……
他怎敢?!
一想到这里,张霁胸中乱窜的恼意就近乎将理智吞没,他咬牙道,“你伤了不该碰的人。”
他这句话是说给谢珏听的,亦是说给身侧的亲卫听的。
亲卫出手前,他分明交代过不可伤及人质,可最后卢知照还是被祸及了。
若亲卫真的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他们绝对有让卢知照毫发无伤的本事,可是……显然他们同世人一样误解了他与卢知照的关系,亦漠视了她的安危。
这种漠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是他最大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