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殊的心情当然不好,从坤宁宫出来径直回了宣政殿,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冯婉贞大病初愈,江慎殊自然是欢喜的,不然他该用什么合理的借口来看望她呢?
可当他时隔半年再一次见到冯婉贞,他只能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陌生又警惕的眼睛。
江慎殊当然应该心虚,因为他这个疯子心里藏着对冯婉贞本人永远都说不出口的秘密。
在皇后病得最重的时候,他却总是恶毒地想——
“冯婉贞已经好久不和我说话了,既然这样,不如真的死掉好了。”
这些怨毒的话就像诅咒,让他每思念冯婉贞一次,诅咒就多加深一分。
殿内伺候的人人自危,他们只知陛下在坤宁宫受了气,生怕做错事触他霉头。
却不知这人其实是只心虚到落荒而逃的胆小鬼,只能靠暴力掩饰精神上的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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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慎殊从地牢出来,早已过了晚膳时间,空中竟由飘起了细雨。
供他发泄用的地牢是建在宣政殿地底的,而今日磨刀霍霍的对象,自然是早些时候新鲜押进去的户部尚书。
皇帝会见群臣处理政务的建筑地底藏着一座血腥阴暗的地牢,可真够变态的。
话说这玩意早在大乾建国前此处地牢便修建完善了,落到江慎殊手里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前朝的那位君王想必也是暴戾的主,不然想不出这恶毒的点子。
江慎殊的仇人不少,地牢里自然是日日见血,但他却很少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控制手中有实权的朝臣。
即便对方滥杀无辜、奸淫掳掠、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只要没放在明面上,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以质子之身登上国主之位,除了自身手段过硬外,便是用这种手段招揽人才,给足手底下人好处。
以户部尚书为首这些人是比他还贪婪无数倍的水蛭,要吸足血才会乖乖替他办事,为他卖命。
以户部尚书郑达骞为例,贪得肥头大耳,扇一巴掌能刮下一手油,却好用得很。
当他没有实质性威胁皇权时,一切都可以宽容对待。但也不能恃宠而骄,飘飘然不知死活。
今天江慎殊特意召人过来,只要这次乖乖把东西吐出来给陇西送去,一切都能既往不咎,偏偏这尚书大人就是犯了蠢。
于是他上一秒还在不知所谓,死活不肯交出账本,下一刻就被殿前司踢中膝盖跪押在地。
“孤还要赶去见皇后的,你却总是让孤为难。”江慎殊眉目含笑,在那张肥腻的脸上拍了拍,“押下去,等会再好好收拾你。”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江慎殊真的信守承诺回来好好收拾他了。
倒霉的尚书大人可知,今日的灾祸是因陛下梦中的冯忠贤而起,又因皇后冯婉贞间接多挨了不少罪。
总之……多亏了尚书大人的献身,江慎殊从地牢里出来总算散了些许郁气。
李德喜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江慎殊这样一副餍足的样子,衣摆上还溅着斑驳的暗红,和今日殷红的裙裾倒是相配。
他微不可察地抬头打量,一袭裙装的男人漂亮得像个女人。
谨慎如李德喜,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也是,世上再找不出一个比江慎殊容貌更秾丽糜艳的人了。
李德喜一边加快脚步上前给他撑伞,一边垂眸恭顺掩去情绪。
作为宫中最受江慎殊信任的贴身内侍,李德喜不敢轻信那些关于暴君少时当过虞国国主佞幸的传闻,却也不时忘记君臣的身份,将对方立于被审视的位置上。
哪怕江慎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但只要他看起来像女人,他的经历像个“女人”,便总会招来外人微妙的凝视。
尽管这种视线是不外露的,从来没胆大到让他本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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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真真不知道江慎殊走后发生了什么,心底莫名不安,索性翻身将头埋进松软的棉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