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言辞虽然恭敬,语气却并不诚恳,分明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倨傲,气得褚萧和暗自咬牙。
与舒义不同,他今日并不是来看热闹的。
见谢枕川今日意气风发,那一身大红喜服在褚萧和的眼中便愈发刺眼,仿佛在嘲笑自己为他人作嫁。
他心头愈发郁燥,“本王今日前来,自然是恭贺谢大人新婚之喜,莫非谢大人不欢迎?”
“微臣的确受宠若惊,”谢枕川微微侧身,仅作了个引路的手势,“吉时将至,请殿下移步观礼席。”
褚萧和大踏步地往前,目光逡巡一圈,并未见新娘子,反倒是嘉宁长公主坐在上首,目光严厉地看着自己。
寻不到想见之人,他朝长公主稍一欠身,便撩袍入座,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只等着吉时观礼。
耳畔议论之声不绝: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莫说谢大人身居要职,堂堂的嘉宁长公主之子、信国公世子,何苦要入赘呢?”
有人小声猜测,“我听闻梨家富可敌国,莫不是那位欠债了?”
“可是长公主深受先帝宠爱,手里的田庄、铺子数不胜数,便是捅了个天窟窿,也补得上,哪里用得着谢大人卖身还债。”
听到“卖身还债”这几个字,那人捂着嘴拼命忍笑,又道:“莫非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那商户女的手上了?”
“谢大人虽然行事诡谲,但行得正做得端,哪里会有什么把柄?”
……
褚萧和自诩比旁人更为知晓内情,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若不是自己那三分春,恐怕这两人的婚事未必能成。
他原本也乐见谢枕川与一个商户女结亲,只是不知怎的,近日自己那处怎么都提不起劲来,往日里用些红铅丸便好,只是用多了之后,连红铅丸也失效了,不管是宫中的宫女,还是宫外令人取乐的女昌女支,全都提不起兴致。偏偏害怕隐疾影响立储,他还不敢声张,只能偷偷寻医问药,只是药吃了不少,仍然不见效果,为了遮掩这桩丑事,连他宫中的花开得都更艳了。
只是再服红铅丸,飘飘欲仙之际,他脑中又浮现出梨瓷那张清丽的面容来,若是能得到她,兴许会不一样-
今日天还未亮,梨瓷就已经醒了。
往日里总要赖床的姑娘,今日却难得起了个大早,因为要成亲的缘故,连心跳都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改良后的喜服更加贴合她的身段,一上身,便已经艳光四射,肌肤如玉,喜娘斟酌再三,最后干脆免了粉黛,只为她薄薄抿了一层口脂,衬着颊边泛起的淡淡红晕,已是明艳不可方物,再贴了青绿翠钿,配上鎏金累丝嵌百宝点翠凤冠,更是国色天姿。
周澄筠望着铜镜里女儿的娇媚模样,心中自然是感慨万千,当年襁褓中的小团子,不仅平安长大,更是自己挑了一个好夫婿。
她摆摆手屏退了众人,坐到梨瓷身边来,从袖中取出个雕着并蒂莲纹红木匣子。
梨瓷接了过来,张口便道:“娘亲给我带了点心么?”
“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净惦记着吃,”周澄筠失笑道:“不是什么点心,是一本小册子。”
梨瓷歪着头不解,母亲素来不拘着她读书,怎么成亲日还送了书册来?
她伸手去掀匣盖,却被周澄筠按住了手,眼尾笑纹里藏着几分深意,“听话,这个要等夜里再看。”
梨瓷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老老实实答应了,既然是今夜要看的,便将小木匣子端端正正摆在床边。
“不是在这儿,”周澄筠轻咳一声,“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既然已经成亲,便是大人了,你哥哥搬来西院,你和恕瑾去东院住,那处垂花门仍留着,也好往来。”
说到此处,她又补充道:“东院这几日已经收拾妥当了,都是恕瑾那孩子亲手布置的,担心你住不惯,还几次前来向我们请教。”
梨瓷懵懵懂懂地点头,“怪不得我听说恕瑾哥哥送来了一张喜床,这几日却未曾见过。”
周澄筠拍了拍她的手,“哪有姑娘家将‘喜床’挂在嘴上浑说的。”
梨瓷微微睁大眼睛,不就是一张床么,有什么说不得的。
周澄筠虽然已为人妇,但对着单纯如白纸的女儿,有些话仍是说不出口,最后只意味深长道:“过了今夜,你便知晓了。”
梨瓷扁了扁嘴巴,她听喜娘说了,今夜要掀盖头喝*合卺酒,结果还要读书、要睡新床,今夜未必也太忙了。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外头骤然响起奏乐声。
周澄筠起身为她理了理霞帔,喜娘敲了门,又风风火火地赶进来,“姑娘,吉时已经到了。”
朝她示意过后,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喜帕已轻轻覆了下来,梨瓷只觉眼前一暗,下意识去抓母亲的手,却被喜娘稳稳托住手腕,扶着她往前院去。
踏过了几层门槛,热闹的乐声和人声渐近了。
隔着喜帕,只隐约可见外头人影攒动,所有景象都仿佛浸在胭脂水中,晕开一片绯色。
喜娘引着她在堂前站定,又塞给她一段红绸,便退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