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瑄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哥哥平日里待你这么好,如今连一口吃的都要抢?”
“罢了罢了,”周澄筠也忍俊不禁,摇头笑道:“能吃是福,难道家里还缺你们这一口不成?”
梨瓷也夹了一块蒸猪蹄肚,小口尝了尝,随即眉眼弯弯地宽慰道:“是呀,我这些时日,在哥哥的照顾下,吃好睡好,病情也已经稳定许多,爹爹和娘亲不必替我担忧。”
见她如此懂事,梨固心中既欣慰又酸涩,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这次我和你娘亲去西域,确实打听到了一处盛产紫参的地方。只是,据当地人说,千年紫参极为罕见,多年才能出一株,而唯一的一棵,早在几年前就被一个京城口音的商人买走了。”
梨瑄闻言,不假思索道:“听闻濯影司耳目遍天下,此事不如请谢枕川寻查一番?”
面对这个提议,梨固不置可否。
周澄筠对谢枕川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梨瑄来信说其母嘉宁长公主认了梨瓷作义女之事,还愿为女儿操办笄礼之事,想来一家皆是急公好义之人,她见夫君神色莫测,便温和地岔开话题道:“如此说来,小瓷的生辰也快到了。”
梨固顺势接话,豪迈道:“小瓷可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在京城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及笄礼?”
梨瓷摇头,“不用大办,只要爹爹、娘亲、哥哥都在我身边,我便很开心了。”
“若是要请人观礼的话……”她掰着手指数了数,只数出滢表姐、二舅舅、二舅母,还有谢枕川和长公主殿下几个人来。
周澄筠莞尔一笑,柔声道:“那便依你的意思。若是长公主殿下愿意,不如请她来做主宾,如何?”
梨瓷连连点头,“好呀。”
这件大事便这么敲定了-
三日休沐的最后一日,谢枕川闭门不出,在国公府的书房里待了一整日。
谌庭知晓他在筹谋要事,下值后,依着他的吩咐办妥了差事,便递了帖子入府求见。
谢枕川的院子今日把守格外森严,连洒扫的仆役都被屏退在外,谌庭也很晓事,连个侍从也未带,亲自抱了一个沉甸甸箱笼去寻他。
推门而入时,便觉室内传来淡淡香气,香甜如岭南蜜望沁人心脾,又掺了一丝清新淡雅的味道,像是黎檬子的气息。
谌庭点点头,只觉这熏香倒是不错。
谢枕川正伏案疾书,闻声只略抬了抬眼,复又垂眸,仔细地在一本奏疏上誊抄着什么,连寒暄都省了。
见谌大人颇有些费力地抱着箱笼进门,南玄赶忙上来搭把手,两人合力将木箱搁在案上,发出了轻微的一声闷响。
谌庭是文官,难得做一回这样的重体力活,便累得气喘吁吁的,索性不顾仪态地往椅上一瘫,歇了一会儿才道:“什么东西,竟还要你亲自来誊?”
谢枕川笔走龙蛇,淡淡道:“请诛贼臣疏。”
谌庭面露讶色,虽然满腹疑问,终究是没多嘴。
谢枕川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待墨迹稍干,便将这奏疏推到了谌庭面前。
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谌庭接过细看,并未陈列预想中的十大罪状,而是密密麻麻列了三十六个人名,有些名字看着虽然眼熟,但并非朝中同僚,也不像是王党的走狗。
他皱眉道:“这算是什么谏书”
“投石问路罢了。”谢枕川漫不经心将方才所用的那一支吴兴湖笔掷进笔洗之中,墨色顷刻化开,瞬间染污了整缸清水。
他目光幽深,缓缓道:“这是本届春闱既定的录用名册。”
“说笑了,后日才是春闱,你如何得知——谌庭面上一怔,徒然变色,“这……实在是胆大包天!”
不过是薄薄一本奏疏,此刻却似烙铁般烫手。谌庭连忙将其还给了谢枕川,压低声音道“如此重要的证据,怎么会落到你手中?”
“前天夜里,舒义冒雨去了王丘府上,”谢枕川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眸色微冷,透出一股寒凉之意来,“昨日,王府打杀了一名暖脚婢,证据便是她以死带出来的。”
王丘嗜好以年轻侍女暖脚,在京师已经不是秘闻了,谌庭仍有些惊讶,毕竟王丘做事小心谨慎,那些侍女无一不是又聋又哑,目不识丁,如何能带出这等机密?
他垂眸一看,这才发现那张原稿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竟是以血为墨,“画”出来的。
“竟能记下三十六个名字,也算是奇女子了,真真是红颜薄命啊,”谌庭立刻便怜香惜玉起来,唏嘘一阵,又道:“你打算何时上奏?”
“明日。”
“明日?”谌庭愕然,“你提前弹劾,若王党临时换人,岂不是前功尽弃?”
谢枕川勾了勾唇角,不以为意,“一日时间,便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来不及更替了。便是能换下几个草包,多取几个真才实学之人,也算是功德一件了。何况应天帝……”
他忽而沉默,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
谌庭已然明了,“你担心圣上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