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稍定,又接过妹妹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还未曾,这不是想赶回来和妹妹一起吃么。”
这只百宝嵌檀木提食盒足有五层,一直搁在温鼎里头,从山下一路提上来,如今仍是温热的。
梨瑄将里边的菜肴取出来,几乎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整个桌面,又将碗筷取出递给她,指着正中那一碟菜,面露得色,“看看这是什么?”
怎么又是棱不颠?
梨瓷睁大眼睛看着那一碟鲜嫩可口的肉饺,吃惊之色溢于言表。
梨瑄只觉得妹妹这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实在可爱极了,便自问自答道:“醉仙楼的棱不颠,堪称一绝,哥哥特意为你买来的。小瓷肯定饿坏了吧,快尝尝看?”
……
梨瓷悄悄摸了一下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接过筷子,硬着头皮夹了一只,塞进嘴里。
梨瑄迫不及待问道:“味道如何?”
为了不让哥哥失望,梨瓷咬了几口,努力咽了下去,“还、还不错。”
见妹妹回答得如此勉强,梨瑄立刻垂下眼眸,作出伤心的神色,学着梨瓷平日里的口气逗弄她,“哥哥为你买的棱不颠,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棱不颠么?”
这醉仙楼的棱不颠,味道自然是极好的,但若说“是”,她的确更偏好谢枕川调出的风味;但若说“不是”,她又怕哥哥伤心。
梨瓷看看碗中的棱不颠,看看哥哥,又悄悄看了看自己的床,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左右为难,好在她灵机一动,忽然想起谢枕川躲在床底看不见,立刻用力地点头附和起来。
“好了,快吃吧,”梨瑄宠溺地一笑,又替梨瓷夹了好几筷子菜来,在她的碗堆出了一个小尖尖,“再对付一日,明日我们便能下山了。”
黄羊肉、鱼肚儿羹、淡菜脍、银鱼脯、烧肉炙、八焙鸡……无论怎么看都不算是对付,只有梨瑄还怕这酒楼里的饮食做得不如自己精心,犯了医嘱便不好了。
只有梨瓷还在慢吞吞地嚼着嘴里的棱不颠,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梨瑄自然察觉了她的异样,他看着梨瓷碗里半天也未曾消下去的小尖尖,叹了一口气道:“说吧,今日又偷吃了什么东西?”
“我没有。”梨瓷含含糊糊地反驳,自己那是光明正大吃的呀,不能算偷吃。
梨瑄想起来方才那股甜杏味道,便随口问道:“吃了一盒杏子酥?”
梨瓷摇摇头,替自己辩解,“哥哥闻到杏香了?那是新换的香薰。”
她怕梨瑄不信,便起身去将先前收在妆奁里的香囊球拿了出来,要给哥哥闻闻这榄香。
才将那香囊球取出,夏日甜杏气息便扑面而来。
梨瑄走南闯北,也曾见过安南榄香,但看见这鎏金铜胎画珐琅的香囊球时,仍然露出了一分惊讶神色,“这是何处的技法,竟然能制这镂雕的画珐琅?”
梨瓷点点头,献宝似的将那香囊球转了转,给梨瑄看那始终朝上的圆钵,却一不小心没握住,那香囊球离了手,在地上跳了几下,又越过屏风底座,骨碌碌朝床底滚去。
“我自己捡!”
不等梨瑄说话,她立刻着急起来,“噔噔”几步跑到床前,整个人径直侧躺在了地上,一边假装伸手,一边往床底看。
床底不算太高,谢枕川只能微微侧身过来,回望着她。
他将那只香囊球握在手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精致的面容隐藏在晦暗的阴影里,唯独那双漂亮的眼眸亮得惊人,像是潜藏在阴影里一触即发的兽。
天知道,两人清清白白,连手都未曾牵过,他竟已经遥遥领先地体会到了“奸夫”的感受,再在此处待下去,那“偷吃”的罪名只怕是要坐实了,自己这一世英名也要毁于一旦。
梨瓷将脑袋贴在地面上看着他,水盈盈的眸子里波光潋滟,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耐,便双手合十,无声地用气声祈求道:“你再忍忍嘛。”
看着那双可怜巴巴的小鹿眼,谢枕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好将那香囊球递到梨瓷手里,随即又闭上眼睛,有些伤神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边,梨瑄已然作出起身的姿势,问了一声,“够得到么?”
虽然只是山间小住,梨瑄怕妹妹择床,仍是着人制了一张黄花梨带门围的架子床来,进深足有五尺,若是那香囊球滚得深,梨瓷自己定然是够不到的。
梨瓷顾不上起身,先将手臂直直伸出,晃了晃那香囊球,“我捡到了。”
梨瑄看了一眼床底,“怎的用了这么久?”
梨瓷一时语塞,慢吞吞挪到哥哥面前,“嗯……它滚得深嘛。”
梨瑄又深深看了一眼梨瓷的裙摆,“你这床底倒是干净。”
这次梨瓷答得很快,“那是绣春扫得勤。”
梨瑄闻言,也不再过问了,低头沉思片刻,又勉强自己吃了几口饭,仍然是忧心忡忡,食不下咽。
“罢了,我看这醉仙楼的饭菜也不过如此,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好生休息,明日我们便准备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