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白煜走在迟鲤前,牵着她的手趟过了白桦林间凉丝丝的溪流,她所下脚的石块,都是他一步步先行用鞋尖试探好的地方。或许是二人都知道了保存体力,稳定情绪的重要性,白煜每每确认好下一步的落脚点时,都回头向她比OK示意,迟鲤也心照不宣地抓紧他的手,坚定地踏下每一步。
就这样上着坡,两个人的时间好似被装载了加速器,白桦林,草甸,滩涂在不经意间就被甩在了身后。
迎着透亮的日光前行,风愈发的快,彩旗却愈发地多,约摸是到了半山腰。
“白煜。”半山腰处,迟鲤叉着腰,戳了戳白煜肩膀,“你猜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二人包裹得严丝合缝,即便对方的的身影只在登山眼镜上显现,但气氛却不由自主地微妙了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白煜隔着镜片挠了挠眼眶。
“我想对着雪山,大声——”
话音未落,半山坡原本开阔的视野忽而被一阵灰褐色的羽翼扑棱棱遮住了二人的目光,带着某种烧焦枝干的气味,如黑云翻墨般直冲天际而上。
迟鲤双手挡住面庞连连后退,白煜顾不得自己,转身挡在了她身前,以怀抱为屏障,将她与鸟群隔绝开来。
“好,好大的翅膀……”迟鲤双手放下眼镜,“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鸟啊……”
鸟群在空中久久盘旋,又以俯冲之势急转直下,消失在了这片高山荒原之间。
“是秃鹫。”白煜轻缓地松开了这个保护性的拥抱,一手向山间指去,“更准确的说,是天。葬。”
“天。葬?”迟鲤来雪山时间不短了,却从未遇见过这番事情。
“这是一种链接生死的仪式,常常选在这种雪山的半坡之间,这里和草原上的丘陵差不太多,你仔细看。”他又俯下身,指了指那片两山间宽广的地域,“就像草原,北蛮那边,古时候他们经常把军队藏在这片区域,表面上风平浪静,可一旦听令出动,等看见马蹄扬灰时,可就没有反应的时间了,这里的地势也一样。”
迟鲤点点头,一副开悟的样子:“所以高原人就选在这里,举行天。葬仪式,就像隐匿在雪山中,与自然合二为一?”
“挺聪明的嘛。”白煜回头比了个OK手势。
“不过……”迟鲤迟疑片刻,步步紧逼,“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据我所知,北蛮不是几十年前的老叫法吗?你,你是历史系的学生?”
“没,没有。”白煜轻咳一声,顺势转移了话题,“你看那边,它们打算工作了。”
迟鲤趴在雪堆上向前挪了挪,方才看得清这坡下的全貌,却也捂住了下半张脸,心口起起伏伏。
“看到了吗?这里的习俗说,只有秃鹫们吃得越干净,那人才会得到更大的解脱,灵魂回归天际,而身体回馈给自然,回馈给万物。”白煜转过头,柔声道,“要是害怕,我们就从小路走吧。”
“我,我不害怕。”口罩下,迟鲤抿着唇,眼眶忽然湿润,“我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但我,我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解脱感……那个人虽然失去了人间的记忆,失去了肉身,但是他对这世间的眷恋与感恩却是永存的,时过境迁,不论大小,爱永不变。”
白煜望向她有些触动的轻喘,拍了拍她蹭在帽边的雪沫:“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出于尊重,二人收回了目光,并未久久凝视。
“对了。”白煜扶她起了身,“你今天的运气不错,我预感,你会得到一个许愿的机会。”
“许愿的机会?”
“看那边。”
迟鲤顺着白煜的目光望去,只见视野尽头,一座石头磊成的台体堆上,无数彩旗如伞盖悬于其上,迎风飘逸。
“是敖包!”迟鲤双手握在一起,难得的兴奋,“我还以为在回家前,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说,相信你自己,该相遇的总会等着你,其实你的运气一点都不差,就是要再相信自己一点。”白煜浅浅笑道,“要远远地起誓吗?”
迟鲤双手背后,神色松弛却坚定。
“不管多远,亲身到了,才算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