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掠过趾高气扬的杜玉姿,最终落回到杜玉瑶身上,只是心念一动,唇角便勾起一抹略带感慨的笑意。
“王府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除却水流鸟鸣,便只剩下美姬良妾的轻语声……不过妾身方才在廊下听得琴声悠扬,未曾想是杜小娘子在此抚琴,”
应槐灵侧着脑袋向那抹同样穿着艳丽的少女看去,语气格外温和亲近,
“杜小娘子不曾婚配,仍有孩童心性,倒为这府邸添了几分热闹,甚好。”
杜玉姿闻言,立刻停下拨弦姿势,她下巴一扬,带着格外张扬的得意:
“哼,那是自然!桓王府如今可不同往昔了,昔日姐丈夜夜宿在你那儿,三四年下来也未听得府内添一声孩童啼哭,这府邸怎能不冷清?”
她声音尖利,与初见时未有两样,顺着应槐灵的话语便要炫耀与挑衅。
“但现今可大不一样了!姐丈与我阿姐恩爱非常,夜夜相伴,想来过不了几日,王府定会有天大的好消息传出——”
“玉姿!”
杜玉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瞬间打断了杜小娘子的得意忘形。
脸上的温婉笑意于一瞬消失无踪,杜玉瑶此刻只剩下格外反常的冰冷:“休得胡言!在郡夫人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随后,她快步上前,走到应槐灵面前,深深屈膝一礼,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却仍显淡然。
“郡夫人,小妹年幼无知,口无遮拦,所言皆是妄语,请您万万不要放在心上!玉瑶代她向您赔罪!”
此情此景,应槐灵虽是首次得见,但不知为何,她很是笃定,往日里的崔清婉遇到的也是如此精彩。
看着眼前这幕姐妹“反目”戏码,应槐灵挑了挑眉,她可不认为杜玉瑶赔过罪后,杜玉姿就能有所收敛。
仗势欺人、折辱弱小,单就这两条,她便不认为杜玉姿有改性儿的可能。
至于杜玉瑶这过激反应,确实不同寻常……莫不是真印证了云岫的疑窦?
应槐灵略一思索,轻轻抬手虚扶了一下杜玉瑶:“杜媵人快请起,令妹心直口快罢了,妾身岂会当真计较?”
随即她顿了顿,刻意流露出一种悲哀而无奈的颓丧神情,她的目光落在杜玉瑶身上,声音放得虽轻,却恰好能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只是杜媵人有这样的好福气……当好好珍惜才是,莫要重蹈妾身的遗憾。”
她眼珠子一转,语气又染上几分落寞与苦涩,
“妾身今日……虽是大难不死,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可这身子骨……却是一如既往。每逢月信之期,便腹痛不止,好似钝刀剜绞,每每都需卧床数日……妾身此生……此生怕是与子嗣无缘了。”
临到句尾,她还故意哽出一声哭腔,眼帘微微低垂,叹息间,竟像认命般的可怜。
“四娘……”
云岫下意识轻呼出声,目光里满是心疼担忧。
但就在她抬头看向自家四娘侧脸的瞬间,捕捉到对方极其短暂的一个眼神暗示——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悲戚,只有不可言说的机敏与试探。
云岫心下一震,瞬间明白了四娘的用意,于是她也配合地垂下头去,以不忍直听的姿态回堵了杜玉瑶的打量。
在听到“腹痛不止”、“如同钝刀剜绞”、“月信之期”这几个词后,杜玉瑶眼底划过一丝惊疑,可当她看过云岫的反应后,也信了真。
于是应槐灵的余光里,便瞧见杜玉瑶的身体一僵,而那双温和淡漠的眼睛,竟产生了一丝动摇,接着便是翻涌浮现的浓浓愁绪。
嗯……真是古怪,怎么未见惊恐不安,反倒是愁绪?
莫非,她错怪杜玉瑶了?
正在应槐灵心中嘀咕自己的判断时,杜玉瑶却倏然抬头看向她,那双柳目充满不忍,愁绪浓郁得简直要将应槐灵溺死。
她将杜玉瑶眼神中的强烈情绪一点点分解,最后却也品出责怪却又悲悯的复杂。
一瞬间,应槐灵心乱如麻,她想不出杜玉瑶这样眼神隐藏的含义,这和她预想过的每一种情况都不吻合。
她弄不明白杜玉瑶的心理,她甚至辨不出这样的眼神是出自好意还是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