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温婉之下,眉宇间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清冷与坚韧。
尤其那双眼睛,清澈透亮,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
这是他的母亲,沈兰猗。
嫁入江家不足三年,便被皇帝一道旨意强召入宫。生下太子后,在那吃人的深宫里,迅速凋零。
江遇的目光死死锁在画像上,指尖沿着那温婉中暗藏坚韧的眉眼轮廓,一点点描摹过去。
往日看画,只觉得母亲温婉可亲,纵有哀愁,也深藏不露。
可今日——
崖顶雪光映照下,宋清徵被迫仰脸、眼中燃着不屈火焰的模样,竟与画中人眉宇间那份被岁月尘封的清冷、骨子里的倔强,丝丝入扣地重叠起来!
不是五官多像,是那份神韵!是被逼到绝境、骨子里透出的宁折不弯的沉静与决绝!
怪不得……
一个念头如闪电劈开混沌!
怪不得中秋之后,在宫里瞥见迷路的宋清徵时,心头会掠过一丝莫名的熟悉。
那时只觉恍惚,未深想。
后来再见,虽觉她气质沉静,也只当是脾性使然。
原来,那莫名的熟悉感,竟源于此!
更怪不得……太子!
江遇眼中寒光迸射!
太子近来一反常态,几次三番拐弯抹角打听宋清徵,甚至不惜在太后厌恶宋家的情况下,还流露出想将她弄进东宫的意思。
他当时只觉太子昏了头,被那副清艳皮囊迷惑了。
现在想来——
太子虽只见过她一面,却早已窥破了这层相似!太子对母亲那份近乎病态的孺慕与愧疚……他竟是想把宋清徵当作亡母的影子,囚在身边!
“原来如此……”齿缝间挤出低语,带着彻骨的寒意与嘲讽。
好一个太子!好一个宋清徵!
杀?还是不杀?
心底另一道声音在嘶吼:这女人是宋家嫡女、是太后的眼中钉!她撞破了鹰嘴崖矿脉,足以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碾得粉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掐死她,如同碾死只蚂蚁,永绝后患!
可指尖抚过画中母亲清冷的眉眼——
雪光下那双倔强不屈的眸子便清晰浮现,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心口一窒。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在胸腔深处滋生、蔓延——不是怜惜,更像一种……不容亵渎的守护本能?仿佛摧毁那张脸,摧毁那双眼里的光,便是对亡母最深的亵渎与背叛。
这感觉让他烦躁至极,也危险至极。
“卫寻。”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在死寂的书斋里格外突兀。
“属下在。”卫寻抱拳应声,如磐石般稳固。
江遇的目光依旧胶着在画像上,手指缓缓收紧,将画中母亲的容颜攥在掌心,仿佛要握住那虚无缥缈的熟悉感。内心激烈撕扯,杀意与那莫名的保护欲疯狂角力。最终,一丝理智压过了翻腾的戾气。
“加派人手。”他开口,每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给我盯死隐溪庄。宋清徵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庄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事无巨细,即刻回报。我要知道她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是!”卫寻沉声应道。
“还有,”江遇终于移开视线,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眼底是更深的寒潭,“动用宫里所有钉子,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