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眼皮子浅得能只看见谢家的财富,大房又该拿什么来面对其它兄弟的扶持?
都说世家诗礼传家,凤雏麟子,谢集英当初能娶到出身世家的萧兰娘,何尝不是与有荣焉意气风发。可人到底不是圣贤,即便她表面再端庄贤淑,一旦有了私心也是藏不住的。
她明明不喜欢阿玉的孩子,因多年不育自然只能故作贤良将阿渊养在膝下,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便任由刁仆虐待阿渊,不允许有人威胁到谢朝!
他早该认清这个恶毒的女人,这么多年,他们谢家供养着萧氏一族,竟还不能让他们满意,非要将谢家拆骨独占腹中竟才满足!
他真是受够了!
谢集英脸色阴鸷,眼中翻涌的戾气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萧兰娘几乎是本能地感应到了他目光中的危险,与此同时也寻回了一丝理智。
她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面上浮起示弱的隐忍与屈辱道:“往日父亲母亲与老夫人都说过让阿朝日后撑起谢家的话,如今夫君反却只指责我一人之过,不觉得太有失偏颇了吗?”
见谢集英低头不语,她心中涌起一丝难堪,忍不住刺道:“当年你亲手打断他的腿,将他像弃子一样丢出去,如今见他有了出息,倒想起自己是个父亲了?”
萧兰娘冷笑一声:“夫君莫非以为,折断的骨头接好了,裂痕就会消失?”
“你闭嘴!”
谢集英拍案而起,眼中寒意更盛。
她竟还敢提当初的事情,若不是她,若不是这个毒妇,他怎会失手打伤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是他太瞻前顾后,心慈手软,以至于让她生了错觉,以为自己真拿她一介妇人毫无办法。
谢集英抬步朝床榻走近,眼中明明毫无波澜,却让萧兰娘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惧。
她往后瑟缩了下,刚想喊人进来,下一刻却听见门外有人高声报道。
“大爷,老夫人院子里来了人,叫您现在过去一趟。”
屋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谢集英的脚步生生顿在半空,指节捏得发白。
萧兰娘屏住的呼吸此刻终于颤抖着溢出唇边,这才发觉后背的衣衫早已不知何时被冷汗浸透。
门外又传来小心翼翼的催促:"大爷,老夫人说。…。。少夫人身子不好,让您莫要意气用事,伤了夫妻情分。”
香炉里的沉香灰突然断裂,发出极轻的"啪"的一声。这声响动像把剪刀,将屋内紧绷的弦倏地剪断。
谢集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骇人的戾气已敛去大半。
他整了整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这个动作让萧兰娘想起当初他们新婚第二日,那个少年亦是在晨起穿戴好后,便整理袖口向她转过身来,过分英俊的脸带着周身不俗的气度,向她温和一笑询问道:“夫人可睡好了?”
然而下一刻,他好似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由错开自己的目光摸了摸鼻尖又道:“若……若你累得慌,便再歇会儿,我母亲与祖母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方才还特地遣人过来与我说了,让你不必赶早起来。”
萧兰娘看着面前这个依旧英俊的男人,忽然一阵恍惚。
时间好像真的过去太久了。
久到她都开始怀疑,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曾经真的存在过吗?
“阿渊过去发生了什么,你心知肚明,我不追究,是不想让阿朝难堪。谢家是一艘大船,光靠阿朝一人,要如何在茫茫大海中穿行?不论你愿不愿意接受,他们两兄弟都是要相互扶持的,若你还敢私下里为难阿渊,我会让你知道,谢家究竟是谁在做主。”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身上却重若千钧。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萧兰娘才猛地呛出一串咳嗽。
她抖着手去够床头的帕子,却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齐齐折断,在锦被上留下几道带血的月牙痕。
夜已深了,烛光将满地狼藉照得如同血泊。
那顶鎏金香炉仍在尽职尽责地吐着香雾,将室内弥漫的凝重温柔包裹。
萧兰娘突然低低笑起来,笑声混着咳喘,在空荡的屋子里格外瘆人。
笑着笑着,一滴泪却砸在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