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见这话,刘太公不仅不伤心,反倒松了口气,他看向案板的神色变得和缓起来。
刘太公心里清楚,论起耍无赖,项羽是拍马也赶不上自己这三儿子的。
他想通过道德来绑架刘季?可刘季压根就没有这玩意。
项羽脸色也变得一言难尽,他早就知道刘季是个混不吝的乡野村夫,不曾想他连自己父亲的性命也不顾,甚至拿着结拜兄弟一事来绑架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邦一边红了眼,一边咧嘴大笑,“我刘季,绝对不会,因为私情投降于你,否则我就对不起我的兄弟!”
山谷中的风呼啸而过,大锅中的水依旧沸腾,刘邦的头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全然没有了汉王的仪态。
他理了理衣服,再次叉着腰,后仰着强调:“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1]
刘邦此言不可不说是攻心,他就是赌项羽要面子,他就是要迫使项羽,要他在天下人面前承担“弑父”的恶名。
刘元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她身后跟着的是吕雉与刘盈,二人一路小跑跟在刘元的身后。
吕雉看着鸿沟那头的曹寡妇,她依旧美得像一朵花。
曹寡妇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她对自己虽然不算尊重,但确实在楚营照顾了自己。她儿子刘肥更是乖顺,拿自己当作阿母。
比起来聪慧顺从的薄姬,张牙舞爪却蠢笨的戚夫人,她还是更喜欢这个曹氏。
吕雉鼻子有些酸,若非是刘元救了自己,*今日被绑在大锅前面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她揽着刘盈看向刘元,只见刘元站到了刘邦的身后,扶了他一把。
吕雉看得清楚,刘邦险些没站稳,他是咬着牙站在那里。
刘邦依旧镇定自若,但也只是看起来。他在沛县响应陈胜吴广起义之时,母亲去世,他不顾一切便回乡安葬了阿母。
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含着泪,嘴上说着无所谓,其实心里一直在滴着血。
那是他的亲阿翁,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案板上,在大锅前,被五花大绑着要烹杀呢?
但谁来都不好使!他刘季的江山与事业,他汉王肩上扛的担子,都决定了他的答案。
刘元站在这里,仿佛看见了她被丢下车的那一刻。
她扪心自问,如果她是刘邦的位置,对面被绑的是刘邦,她又会如何抉择?
答案是一样的——她也一样会这样选择。
时至今日,易地而处,她终于明白了阿翁的挣扎与选择。
这不是史书上的寥寥几语,这是活生生的性命威胁。
项羽真的会烹杀,甚至有丰富的经验。刘元在楚营的时候便有所耳闻。项羽刚打进咸阳便烹了韩生,而后又因在荥阳煮了周苛。前者是因为一言不合,后者是因为招降失败。
刘元毫不怀疑,如果再让她落入项羽之手,势必也要落个烹杀的下场。
汉王狠辣无情,不顾父子情义,但项羽又是何其残忍?
“你以为我不敢杀他吗?”项羽当即被激怒,双目怒视刘邦,还有他身旁的刘元,“给我把他丢下去!”
“且慢!”刘元大喊一声,“项王,你看这是谁?”
项羽的目光顺着刘元的方向看去,他虎躯一震,瞳孔放大——是范增!
“亚父竟然没死……”项羽从未想到,刘元竟然能保留着范增的性命。
毕竟,若是项羽是刘元,早就将范增杀了几百回。单单凭范增在楚营对她做得那些事情,刘元竟还能容得下他?
项羽的神色变幻莫测,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脸色更青:“难怪偷袭粮道之事屡屡失败,原来竟是这样。好你个刘季,好你个范增!”
项羽不觉得是因为他不信任钟离眜,反倒是觉得是范增出卖了自己。
范增毫无所知,他一脸恳切与激动地看向项羽。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他已经在汉营偷偷学了一身的本事。
刘元带他来,肯定是要交换人质的,以他换刘太公这样的田舍翁,当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但,谁让刘太公是刘季的亲阿翁呢?
嘿嘿,今日的范增早已经不是昨日的范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