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大街往北望,魏文帝当年设立的骆驼早已锈迹斑斑,缺耳断腿,黯淡无光。
往南,烽火楼头,喊杀不歇。
“随我巡视一圈楼头,巡毕,我再休息不迟。”冯初勉强妥协了,胯马点人,扬尘而去。
夕阳两处照,晚下洛阳,早下平宫。影投一身人,怅看匾额,愁对坊牌。
“太皇太后还是不允准么?”
紫乌摇头,歉然地看向拓跋聿。
南地战事不利已经传到了平城,朝堂上争噪了许多时日。
“不应该”
拓跋聿喃喃自语,冯芷君太安静了,她对赫连归看似出兵实则‘割据’不闻不问,对拓跋宪也毫无杀机,城中羽林、虎贲悉数在她麾下。
现时候是最该趁着拓跋宪有所顾忌时,先下手为强
为何安昌殿内什么动静都没有?
莫不是她想试探自己?
拓跋聿猛地一惊,沉思默虑,“紫乌,随朕前往安昌殿。”
南地的塘报堆满了安昌殿的书案,冯芷君一手拨动着白菩提子,一手朱批,生杀荣辱,出她一人手。
宫中婢子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方行礼,谁料刚下拜,冯芷君先开了口:“皇帝来了。”
“是太皇太后英明。”
“呵。”冯芷君蘸了朱墨,运筹帷幄,“请陛下进来吧,雪夜严寒,可别冻坏了身子。”
她甫一进殿,冯芷君就挥退了殿中伺候的人,头也不抬。
“孙儿见过皇祖母。”
拓跋聿闭眼咬牙,见案后之人无甚反应,心一横,跪了下来:“求,太皇太后──”
“皇帝莫不是昏了头?”
朱笔在笔山搁出‘咔嗒’声,她的声音肃穆而带着权威,“一国之主,岂可说拜就拜?陛下将大魏江山、祖宗章法置于何地?!”
拓跋聿垂眸,心中委屈更甚──说着祖宗章法的是她,可肆意干政残害她双亲的也是她!
好话赖话都叫她一人说尽了!
拓跋聿红着眼眶,自地上站起,“朕不明白!”
“陛下该明白。”
冯芷君不咸不淡地说道,清冷幽深的凤眸望着她,似是在等着她开口。
拓跋宪和赫连归自然是冯芷君该杀、想杀的不假,杀了他们以后,冯芷君在朝中才算是真高枕无忧么?
她还怕什么呢?她还要什么呢?!
拓跋聿陷入深深沉思,冯芷君也不急着开口,烛火在安昌殿内噼啪作响。
少倾,拓跋聿恍然,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冯芷君,“您这是”
“是。”冯芷君并不避她满是恨意与震惊的目光,“哀家记得,哀家二侄儿家的小郎,与陛下年纪相仿?”
“绝无可能!”
“陛下以为可不可能不要紧。”冯芷君显然拿捏着拓跋聿的软肋,“不过陛下迟疑一分,阿耆尼在南边,就难上一分。”
“你!你这是要逼朕就范?!”拓跋聿险些破了音。
“不是陛下自投罗网么?”
冯芷君空灵的声音好似某种古老的钟磬。
一声一声,凉透了拓跋聿的血。
“陛下。”她慵懒地将手肘撑在案面,“哀家早劝过陛下许多回,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所求皆是谵妄。”
“可惜陛下没有慧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