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书捡着几样不要紧的说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微臣不在户部当差,这几样也是道听途说,还是请户部、工部几位主事与内阁商议个章程出来,再请皇上定夺。”
弘德帝正愁银子不凑手,一听这话有点坐不住了,“你随朕去文渊阁。”
刘瑾书提醒皇上,“已过了下衙的时辰。”
弘德帝一看殿外黑漆漆的夜空,自己先笑了,“朕忙得晕头转向忘了时辰,拉着你也不得空闲,吕良,你也不提醒朕一声。”
吕良躬身笑着,问皇上要不要用膳。
“不了。”或许是银子有了出处,弘德帝显得神采奕奕的,“我们去陈绍家蹭个饭。”
君臣二人换上便服,在暗卫的护送下,悄悄来到陈家巷。
门房不认得弘德帝,只认得刘瑾书,赔笑道:“刘大人来得真不凑巧,我家阁老、小阁老都不在。”
刘瑾书问:“阁老去哪儿了,我自去寻他。”
门房讪讪道:“小的不知道,不过小阁老临走前吩咐过,若非天塌下来的大事,不要去寻他们。”
刘瑾书便去看弘德帝,见他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说:“我还欠二公子一篇文章,今天正好有空——你不会说他也出门了吧?”
“那没有,没有……”门房点头哈腰把他们请进来,命小厮赶紧通报。
弘德帝随引路的小厮往里走,但见宝瓶异鼎,文窗窈窕,处处彰显着钟鸣鼎食之家的奢华尊贵,就是伺候的仆妇,也是遍身绫罗绸缎,比宫里的宫女还要体面。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到书房没多久,陈二公子就到了,他天生腿疾没法入仕,就在家做了个富贵闲人,因而也不识得皇上。
二公子看上去宽和温厚,和他哥陈令宜性情截然相反,尽管陈刘两家嫌隙渐深,却没影响到他对刘瑾书的推崇。且对刘家“远亲”的弘德帝,没有丝毫怠慢。
这也是个聪明人,聊了会儿文章便瞧出他们意不在此,不等刘瑾书提,就说自己还未用饭,请二位赏脸云云。
晚饭很快端上来了,都是家常菜,既不显得奢侈,也不寒酸,瞧着就是中等人家的普通饭食罢了。
一时饭罢,下人捧茶过来,弘德帝尝了一口,是明前龙井。
弘德帝放下茶杯,冲刘瑾书微微颔首,刘瑾书会意,起身告辞。
二公子一直送到大门,还要送,被刘瑾书劝住了,可他依旧站在门前,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二人的身影才转身回来。
却是一转身,脸色就沉了下来,质问管事的,“我叫你上去年的旧茶,你居然上新茶!”
管事的哆哆嗦嗦答道:“没有旧茶了,大爷前几天把各位主子用的茶都换成了今年新摘的茶叶。”
“主子那里没有,你那里也没有?整个陈家就找不出二两旧茶?”
“怎么敢让主子用我们的茶!大爷知道,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你……”二公子欲言又止,颓然挥挥手,“算了,再掩饰也逃不过那位的眼睛。去请老爷大爷回来,就说,皇上来过了。”
管事大惊失色,“皇上?就是刘大人旁边那位?二爷怎么看出来的,不像啊。”
二公子睃他一眼,“你能看出来,你就是爷了。刘大人对他恭敬有加,走路绝不肯走他前面,凡事都先看他的眼色再说话,他不是皇上还能是谁?快去!”
管事擦擦满头的冷汗,飞一般消失在夜幕中。
夜晚黑沉沉的,怪兽一样张着大口,没有星星,没有月光,只有一阵阵的冷风,飒飒吹过陈家的宅院。
二公子望着黑洞洞的天,蓦地一阵不安掠过心境-
许是陈阁老的门生故吏开始发力,保陈阁老的奏章越来越多,当然少不了对陈令安的一通臭骂。
陈令安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在乎,他只关心谁还没上奏章保陈绍。
“除了散播陈绍蒙冤的消息,再加一条,陈令安遭皇上申斥,有发落降罪的迹象。”
吴勇明白他的做法了,把骑墙的那群人也拉进来,让更多的人保陈绍。
如此,朝堂上几乎是一边倒的形势了。
此时不说陈绍,便是陈令宜也意识到事态不对,忙令亲信们停止呼吁保陈,再上数份奏章弹劾父亲。
然而事态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了,弹劾书非但没递上去,那几人还遭到同僚的排挤,指责他们是锦衣卫的走狗,忘记了座师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