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哇,小安子,等等我。”
……
柳荫微动,知了长鸣,消失已久的少年意气,似乎在这一刻回来了-
这两天陈令安一直在忙何平出狱的事,张家重金请的中间人没找到机会说和,张家的盘算便一拖再拖,直到收到江宁衙门再次审理和离案的堂票。
张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时值立秋,北边吹来的风已不似盛夏那般灼人,但今日是个阴天,还有些闷热。
衙门外依旧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上次两方已经辩述得差不多了,目前争的是陪嫁的归属问题。
张文还是拿世情说事,夫为妻纲,妻子一身一体全是丈夫的,要以丈夫的意愿和要求为头等大事,丈夫用妻子的嫁妆,有何不可?
娘家不算家,夫家才是家,一分一厘都要计较清楚,简直是忘了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是为不守妇道。
所以不能是和离,只能是蒋氏被休。
他的话,得到了堂外大多数男人的附和。
郑峳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张老爷的意思,嫁妆全部留给你,蒋夫人净身出户?”
张文长叹一声,“念在夫妻多年,还有几个孩子的份上,我愿意给她留些两万的傍身银子。”
在“孩子”二字上,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蒋夫人果然听懂了张文的暗示,她能离开张家,小满能离开吗?还有张君懿,那丫头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投奔她,她又怎能不管孩子们的死活?
起风了,大团大团灰褐色的云滚滚而来,转眼掩了大半个天。
她下意识去看站在衙门口的小满。
小满却在看张文,嘴角和眉梢都流露出轻蔑的鄙夷,整张脸分明写的是:信你个鬼!
蒋夫人一激灵清醒过来,当即大声道:“没有这样的道理,嫁妆是我爹娘给我这个女儿的,不是给你张家的!”
见她不上钩,张文气急败坏喊:“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孩子死活,你也忒自私凉薄了!”
衙门口看热闹的人笑出了声,“没一个是人家生的,亲爹对孩子不闻不问,却叫和离的前妻管,不管就是不守妇道。我活了四十多,头回听见这样的歪理。”
还有人阴阳怪气道:“从身无分文到家资百万,娶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再把人扫地出门就行,这娶亲娶得值,吃绝户吃得好。”
“就是,咱还累死累活的干啥哪,直接骗个有钱媳妇,最好是独生女,哈哈。”
听了这话,一个妇人下死手掐刚才附和张文的丈夫,“咱也有闺女,万一嫁个和张文一样的男人,闺女受罪,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当还都成了人家的,看你哭不哭!”
现场有女儿的人家都若有所思盯着张文。
张文擦擦额头的汗,佯装镇定。
郑峳采冷笑道:“带人犯。”
但听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衙役押着一串惊惶不安的人上来。
蒋夫人认出其中几个是苏北、徽州、徐州那边的庄头,早几年还来张家给她请安过。
张文脸色变了。
小满也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陈令安不是不动张家,是要把这些人先用在和离案子上,让母亲从张家抽身了再说其他!
这些人早被审过一遭儿了,见识过锦衣卫的刑讯手段,此时一个个浑身筛糠,格格的牙齿碰撞声清晰可闻,讷讷道:“只求速死,只求速死……”
郑峳采“啪”的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想死也得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尔等是如何侵吞主家私产,贿赂当地官员,栽赃陷害他人的,还不从实招来!”
“我们、我们……是张家老太太,还有姑爷让把账本和出息给他们,照做,就勾了我们的卖身契,不照做,就发卖我们。”
他们怨毒地盯着张文。
如果不是张文做事太绝,太太就不会和离,更不会查田庄的账目,那他们根本不会卷进来!
一想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小日子被张文毁了,就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尤其可恨的是卖身契也没还给他们,现在他们还是奴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