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临水迎风,出来便是一道曲桥,蜿蜒曲折架在荷塘上。
正是炎阳如火的伏天,水面碧叶连成了片,托着朵朵粉荷,岸边柳枝含羞低垂,偶有几声知了长鸣,更显清静轩朗。
小满深深透出口气,清新的荷香沁入心肺,顿觉身上一轻。
“三姑娘?”柳荫路下传来一声轻呼。
竟是刘瑾书!
他急匆匆往这边走,踏上曲桥的时候脚下一空,差点摔倒。
“舅母没给张家送请柬,我还担心你不来了。”刘瑾书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雀跃,眼中撒满阳光,闪闪发亮。
小满有一刹那的恍惚。
“来……要来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忙咳咳两声,“倒是你,不在前面宴席吃酒,到女眷的地方做什么。”
刘瑾书直截了当,“来看你!”
小满呼吸一滞,不由侧过身子避开对面的目光,“看过了,请回吧,我也不能离席太久。”
刘瑾书微微偏头瞧她,言笑晏晏,“你脸红了。”
“这么热的天,你在日头底下站会儿试试。”小满拿手帕子扇了两下,向花厅走去。
刘瑾书轻声道:“今天是舅舅的好日子,若有不好听的话,你别发作,且等以后再说。”
小满立时转过身,“不好听的话,你听到什么了?”
刘瑾书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
想了想,他还是直白道:“蒋夫人避去汤山,外面很有些流言蜚语,多数是指责蒋夫人的,不听也罢。”
小满霍地炸毛,“明明是老爷做的不对,却指责母亲?还有天理吗!”
刘瑾书摆摆手,示意她小声些。
“怎么说呢……宠妾灭妻固然不对,妒,却也是‘七出’之罪。哪家没有个姬妾,让夫君因此下不来台甚至丢官的,却只有蒋夫人一个。”
见小满脸色不好,刘瑾书忙道:“这不是我的看法,刘家从没有纳妾的先例,以后也不会有。”
小满肺都快气炸了,满脑子都是嫡母,根本没领会他后面这句话的意思。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凭什么颠倒黑白乱讲话!
花厅里坐的都是女眷,她们应该感同身受懂得蒋夫人的痛苦才对,不帮着蒋夫人说话,倒编排起蒋夫人的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舆论风向和她设想的完全不同。
“你我与蒋姨母亲近,当然理解她心疼她。别人不会这样想,女子出嫁从夫,万事当以夫家为先,维护丈夫的体统脸面,自是妻子的第一要务。”
“夫妻一体,丈夫丢脸,妻子面上岂会有光?蒋姨母一点台阶不给张老爷下,在许多人看来,已是丢了妻子的本分。”
刘瑾书的声音很轻,在小满听来却无异于炸雷。
怪不得嫡母一直在隐忍,不是她懦弱,是世道如此!
怪不得世子爷按下弹劾奏章,急匆匆让姨母来问嫡母要不要压下去,不是他们偏帮父亲,是担心影响母亲!
那她,她极力将母亲从父亲身边推离,是对,还是错?
小满想不通,愣愣看着刘瑾书,“可是皇上严惩的是老爷,不是太太。”
刘瑾书轻轻叹息一声,透着几分无奈。
“张老爷是不对,也算不上大错,人们茶余饭后笑话一阵也就过去了。因为涉及到静轩公主,又有吕总管推波助澜,才被一撸到底,不然也就是训诫罚俸而已。”
一股巨大的悲哀潮水般弥漫上来,溺得小满几乎透不过气。
为什么犯错的是父亲,受到非议的却是嫡母,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就因为出嫁从夫?
小满冷笑道:“张家上下几十口人,吃母亲的,穿母亲的,住母亲的,用母亲的,全都靠母亲的嫁妆养着。”
“老爷从没往家里拿过一文钱,就连走关系起复都问母亲要银子,那些说母亲不对的,让他们来过这种日子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