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从楼梯走下,接过伙计递来的食盒:“您拿好了。”内侍矜持点点头,拎着食盒往外走。每月初他们这些人就会出宫,为玉宸宫采买物资。而他是专门买炙鸭的,贵妃娘娘指名要吃的陶然楼的炙鸭,他当然会拿好了。内侍走出陶然楼,走向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他还要和其他去采买的人会合,等东西都买齐了才会一起回宫。“快拦住那小贼!”内侍下意识望向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就见一人在前面跑,两人在后面追。这是当街偷盗被人发现了?才闪过这个念头,跑在最前面的人就猛地撞到内侍半边身体。内侍手一松,拎着的食盒掉落在地,装好的炙鸭摔了出去。“混账!”望着风一般跑远的小贼,内侍发出尖利的骂声,气得神情扭曲。而在他怒火中烧时,墙根处的乞儿冲了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炙鸭就跑。“给我站住!反了天了!”内侍更气了,可那乞儿抱着炙鸭撒腿狂奔,根本没有追上的可能。很快追小贼的两人也从内侍身边跑了过去。守着马车的两名小内侍走过来,低声问:“陈公公,要去追吗?”“追什么追,都管好你们的嘴!”内侍黑着脸训斥了跟班,抬脚再次走进陶然楼。一只炙鸭而已,再买一只就是。贵妃娘娘交待的事可要办好了,至于今日的晦气,回头派人打听到了再收拾这几个不长眼的。要是打听不到——内侍心头火跳了跳。还能怎么样,找不到就算了呗。“您还要一只炙鸭?”伙计有些意外。“嗯。”“好嘞,您稍等。”不多时伙计把装好的炙鸭递给内侍:“您慢走。”内侍这次走出陶然楼,拎着食盒的手不由攥紧了些。抢了掉在地上那只炙鸭的乞儿把炙鸭抱得更紧,七拐八拐进了一处民宅,把炙鸭交给一名男子。男子冲乞儿点点头,没有言语交流,拿着炙鸭进了屋。“大人,拿到了。”临窗而坐的青年目光落在炙鸭上一瞬,冲男子微微颔首:“辛苦了。”青年正是薛寒。炙鸭被放在了铺好粗布的案桌上,薛寒以匕首分割,露出鸭肚子中填塞的食材。板栗、菌菇、火腿……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材中,一个小小的褐色瓷瓶无所遁形。拿起瓷瓶用帕子擦拭干净,打开瓶塞,里面是一粒碧色药丸。薛寒把瓷瓶凑到鼻子下嗅了嗅,塞好瓶塞,吩咐手下:“备马。”出了城,薛寒纵马飞奔,来到徐伯住处。院门敞开着,徐伯正在院中晒药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怎么又来了?”薛寒走进来,把院门关好。徐伯往他后面看了看:“这次一个人来的?”“徐伯,你帮我看看,这里面的药丸有什么用处。”薛寒对徐伯没有客气,直接把瓷瓶塞过去。徐伯嫌弃皱皱眉:“就知道给我找事。”虽这么说,他还是把手擦干净,打开瓷瓶把药丸倒在手帕上。药丸约莫半个莲子大,有股淡淡的清凉气。“徐伯,怎么样?”徐伯白薛寒一眼:“看你急的。我又不是神仙,一看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看薛寒讪讪一笑,目光却不离那药丸,徐伯明白这药丸对他恐怕十分重要,斟酌道:“凭经验,这应该是对人有益的药物。”但凡毒物,往往气味不好闻。“这药丸能动用吧?我要做进一步检查。”薛寒毫不犹豫道:“能。”有的事需徐徐图之,有的事要快刀斩乱麻。既然蛇已经惊了,至少要弄清楚这引蛇出洞的饵是什么。“等着吧。”徐伯拿着药丸去了配药房。薛寒没有进屋,就坐在晒着药材的小院中,任暖而不烈的阳光洒落满身,药香在鼻尖萦绕。他忽然想,其实和阿蘅在京郊有个小院住也不错。这时的秋蘅已经到了玉宸宫。“见过贵妃娘娘。”“一些日子不见,秋六姑娘似乎更好看了。”虞贵妃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不疾不徐吩咐,“方蕊,给秋六姑娘上茶。”秋蘅听着虞贵妃对她的称呼,心头微动。宫中是最讲身份的地方,按说虞贵妃该唤她随云县主。但虞贵妃一口一个秋六姑娘,等于表明了一种态度,这个县主虽是皇帝封的,但她想不认就不认。这倒是说明,虞贵妃开始把她看进眼里了,人对蝼蚁可不需要宣示什么。是在西姜搅起的风雨引起了虞贵妃的重视?“秋六姑娘,请喝茶。”秋蘅看向穿着宫女服饰的方蕊。有些日子没见,曾经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女变得沉静,眼神沉沉透不出情绪。“多谢。”秋蘅道了谢。方蕊端着托盘没有动。是要她接过来?秋蘅不是故意拿架子,平日无论是在自家还是各府做客,婢女上茶都是把端来的茶盏轻轻放在桌几上。“秋六姑娘不想喝方蕊上的茶?”虞贵妃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本宫听说你和方蕊之间有些过节,莫不是因为这个?”“臣女没有想这么多。”秋蘅伸手去端茶盏。方蕊手中托盘一歪,一部分茶水泼洒在秋蘅衣袖上。“奴婢该死,都是奴婢没端稳!”方蕊扑通跪了下去。秋蘅微微低头,沉默看着滴落茶水的衣袖,再看看跪地请罪的方蕊,心中生出震惊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宫闱争斗么?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些?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她去换衣裳了?“真是粗手粗脚。还跪着干什么,带秋六姑娘去换衣裳。”方蕊起身:“秋六姑娘请随奴婢来。”秋蘅亦起身,在心中叹了一声。手段不在高明,而在使出手段的人。以虞贵妃在后宫呼风唤雨的本事,指鹿能为马,先弄湿了她衣袖再让她去换,还怪给面子的。“秋蘅。”去更衣处的路上,方蕊忽然喊了一声。秋蘅看向她。“那年在康郡王府第一次见面,要是知道你这么能搅风搅雨,真该碾死你。”:()惊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