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病患后,他请假乘车赶回府中,直奔亲事府而去,将管事们唤至阶前时,袍角还滴着水。
“戴家令听着,”他声线冷得像檐角冰棱,“从今日起,凡呈递府中的拜帖、入府访客,须得一一造册报我,漏了半个人便提头来见!于典军,你即刻增派两队护卫,府墙内外轮值巡逻,莫留片刻空隙!”说罢转向食官署管事,“每日膳食先送清晖园查验,经我查验后方可呈送各院……”
各位管事领了令,朝贺遥长揖行礼。
卫展嵘回府时,隔着垂花门便觉气氛不对。
想前两年他伤重回京,终日闷在院中不愿见人,是应灼与贺遥轮番陪着,才让他渐渐解了心结。
后来他也想通了,虽断了左臂不能再上战场,却还能在朝堂之上尽些绵薄之力。
皇帝念他是沙场老将,特封了折冲都尉的职衔,让他仍能为京畿防务效力。
过了垂花门,他远远地见贺遥立在檐下。
贺遥向卫展嵘焦急道出眼下局势,卫展嵘眉头深锁,只沉声问:“需要我做什么?”
贺遥道:“劳烦父亲称病谢客。”
卫展嵘未作丝毫犹豫,即刻唤来幕僚代笔写折,声称旧伤复发需闭门休养。
他记得应灼临行前的叮嘱:若她与女儿都不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宜尽听贺遥调度。
他是一个武将,脑子上没有应灼那样灵光。应灼怎么嘱咐他,他就怎么办。
“小卫大人,江风刺骨,进舱吧。”崔永年立在舱门外,袍角被浪沫打湿的布料紧贴着小腿。
卫星朗松开攥着船舷的手,目光从墨色河水里翻涌的暗流上移开。
她浑身一抖,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香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河风吹过的冰凉。
“船上部署如何?”走近时,她的靴底碾过甲板上的水痕,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崔永年压低声音:“此次南下,除东海营的老班底,还有户部工部的人,剩下的多是从沿河州府抽调的杂兵。”
“可混有应煜的人?”
“暂未查到。京中密信只说这船上有陛下安排的人手。”
一个大浪拍在船侧,舱室猛地倾斜,卫星朗踉跄扶住舱壁,掌心蹭过一块松动的木板。
“黛环。”卫星朗忽然停步,袍角扫过甲板积水时溅起细碎水花,“去知会东海营的老兵,今夜务必将船身加固三重。还有,把陛下派来的人盯紧些,半分差错都出不得。”
黛环刚应声要走,卫星朗又补了句:“让他们用浸过桐油的麻绳缠紧船板缝隙,再把备用的牛皮篷布覆在舱顶。若有其他人说风平浪静不必大动干戈,你便把名字和模样记下,回来告诉我。船头那尊铁锚若今夜松了链子,他们的项上人头便代替锚链坠河底。”
她的发带在风中翻飞,圣京的防线虽已布下,但当她看见河面上漂着的浮尸顺流而下时,指节还是忍不住叩上了剑柄。
自己这次南下,恐怕不只是礼王的手笔。
船舷外的风啸越来越紧,像是谁在暗处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