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十四年,冬夜。
外面白茫茫一片,李铁匠大步走进铺子里,男人哈着气,拍了拍身上的雪,还在缓和着。
冬天太冷了,地上又滑,李铁匠早早地放了两个小学徒回家,自个去熙福客栈老王那随意吃了口。
“爹!”
高兴大声地声音响起,李弩儿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女子乐呵呵地朝李铁匠笑。
李铁匠睨了她一眼没理他,他脱去了外衣,就站在铁炉旁准备点火打铁。
“爹!”
李弩儿又叫,李铁匠不耐烦地回,“干啥!”
“不干啥!”
他干这打铁活,从来声音就大,小时候还把李弩儿哄哭过,也亏得他这么教育,过了这么些年,李弩儿也养了副好嗓子,父女两没事就喊着说话!
“那你喊喊喊!”
“我喊着玩嘛!”
李铁匠收拾着东西,准备开始打铁,高大健壮得男人一边选料一边想着,老王有句话说得对,疼着女儿不嫁人,她就一辈子也长不大。
哎,长不大就长不大吧,他想着。
李铁匠打着铁,火星四溅,“咚咚”声响起,他的女儿就站在不远处拉着弓玩——那弓漂亮,是李铁匠送给李弩儿的十六岁成人礼。
那时候李弩儿还不高兴,说别人家的女儿成年得的都是华服美簪,怎么偏她就是一把硬邦邦的弓箭。
李铁匠哈哈哈大笑,男人大手一挥,说那些都是虚的,他打了这么多年铁,只知道手里拿着真把式才叫好,尤其是女儿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当时他左说右说,李弩儿皱着脸接受了,转过身后女孩也笑了,觉得这弓很好看。
之后她没事就拉弓瞄准,对着东西不对人的,就当个玩具。
冬日雪纷,又是晚上,外面又冷又安静。
铁匠铺子里却暖和极了,铁炉里的火星子劈里啪啦的,还伴着李铁匠锤子的“咣咣”“梆梆”声。
李弩儿拉弓对着窗外,箭锋指雪,少女眼神微眯。
好像有一个黑点出现在漫天苍茫大雪里。
她心下一顿,在后面打铁的李铁匠却忽然开了口,“娃儿,我忘记问了,你昨天去刺史府送货,那儿的人说菜刀咋样啊。”
刺史府前几日刚有了喜事——刺史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冀州的父母官终于有了孩子,一城的人都为这事开心着,刺史也连忙招呼着上下的人注意伺候。
刺史府的老管家还专门找到城里的各种老铺子里打了好些东西,说是让城里各家各户都添添喜气,他老李也是加急打了一溜的厨房各式菜刀,专门让女儿送了过去。
李弩儿没回头,她随意的回着,“去了,正好赶上刺史夫人醒,府里上上下下可热闹了。”
“哎,”李弩儿忽地叹了声。
李铁匠忙的一身出汗,火星子四溅的,他好像听见了女儿的叹息。
“那不好嘛,凑热闹,添个喜气!”他回道。
李弩儿撇撇嘴,她看着窗外漫天大雪,女子道,
“爹,你不知道,我还遇见刺史了呢。”
“又俊俏又厉害,三十多岁就是刺史了,还特别特别关心刺史夫人。”
“哎……爹,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遇见这样的人呢……”
她也不小了,遇不着喜欢的就一直不肯嫁人,她爹也疼她,从不催促着这个事情——
李铁匠就李弩儿一个女儿,当然是李弩儿怎么高兴怎么来——他老李做了这么多年的铁匠活计,有积蓄有铺子,人也还健康着,养个女儿怎么了。
他就拿锤子站在这里日日打铁,四邻没人敢说什么。
可李弩儿今天不知怎得有些着急了,或许是那时红灯笼挂了满府,白雪落下却满是暖意。
四处都是脚步匆匆脸上带笑的下人,说着刺史夫人醒了,小少爷哭的有劲,一切都喜气洋洋的。
又或许是刺史小跑着走过去看醒了的妻子,男人脸上的表情太温柔,让她不禁想象刺史一家会有多么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