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天雀鸟们一定都饿坏了,他要多喂点稻米给它们吃,他再装一次没捉到,绝对不是他拉早了。
有挑着担子的脚夫时不时路过天庆观前,担子两头的瓮里,猪蹄浸在酱色卤汁里冒热气,鲜活的青鱼尾巴在水桶里拍着水,红绸系着的点心盒子摞得老高,都是年前贺岁赶着送的岁盘。
这一趟趟的,年货实在是太多,雇位脚夫大家也落得一身空闲,脚夫加价两文,挣得是干劲十足。
天庆观前里混着爊鸡鸭的香。赵香萍将卤得金黄的鸡鸭拎到案板上,大刀剁得“咚咚”响,不要鸡鸭屁股的,她就扔在底下的桶里,给丝瓜和毛豆加餐。但有人也好这口,说这块肉咬起来,软弹有嚼劲,喷香流油。
要过年了,若是要在家中设宴款待的,席面上都备熟食冷盘。谁家熟食做得好,那定是天庆观前的李家酱肉铺子与做爊鸭的赵娘子。
赵记熟食行人山人海,都没地儿挤了。
裹着件兔子斗篷的孩童跟阿娘出来买熟食,绒毛兜帽把脸遮得只剩双圆眼睛,撞着个穿小鸡斗篷的孩童。两人都闷哼一声,凑在一起“喂喂喂”了几句,听出是常一起玩的伙伴,才手忙脚乱扯下斗篷兜帽,露出咧着嘴的脸。
一块排队的,还有穿老虎斗篷的孩童。这样站在人堆里一望,倒真像一群圆滚滚的小动物在雪地里挪。
卫锦云在厨房里揉出各式各样的点心,顾翔将一屉屉蒸好的点心搬出去放温凉,朝酒摆礼盒,晚雾正把将烤好的桃酥、芝麻酥、桂花糕装进红绸盒子。
常司言核对着各家的送礼单子,时不时念叨“这是十全街的赵掌柜家的”、“这个李员外的三盒尊享款”、“沈掌柜的五十盒装完了吧,闲汉小哥怎的就来俩,真当自己是大力士了”,诸如此类
后院的热气混着鲜气蔓延,王秋兰端着大碗走在前头,卫芙菱和卫芙蕖各自攥着湿抹巾,稳稳端着两个小一些的碗跟在后面。
卫芙菱放下碗后扬扬手,“姐姐们快点来吃菱姐儿包的鮆鱼馄饨呀,特别特别特别鲜,我已经给你们尝过两只啦!”
碗里的鮆鱼馄饨浮在清透的汤中,汤面撒着切好细蛋丝,紫草和虾米飘在其间。
常司言舀起碗里一个馄饨,吹了吹就咬开半口。鮆鱼馅的鲜美,细腻的鱼肉嫩得几乎不用嚼,混着汤底里虾米的咸香,是一种清润的鲜。
她满意地又舀起一只,冲着卫锦云道,“报恩小哥就是厉害,要说初春时的鮆鱼最为鲜美,这大雪皑皑的,还能给我们卫掌柜抓来噢。”
卫锦云舀着汤睨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噢,再提陆岚,我先将你的利市存起来,开春再发给你。”
常司言立马把嘴里的馄饨咽下去,头似拨浪鼓摇摆,“我错了我错了,吃鮆鱼馄饨,大家都爱吃。”
一旁顾翔一口能吃两个,她几下就将半碗鮆鱼馄饨下了肚,抬眼问,“卫掌柜,陆大人已经送了好些日子的鱼了,每日不重样,你还不让他来云来香休息啊,巡检司都休沐了。”
卫锦云咬着牙“哼”了一句,“他受伤了,就得养好伤。不好好歇着,跑出来送什么鱼。”
每次就来送个鱼,有时她都不知晓他来过。
元宝被鮆鱼的香气馋得喵喵叫,卫锦云吃完馄饨,端着它的碗去给它喂鮆鱼糜。
这辆元宝吃饱喝足,又准备往藤椅上一躺,四脚朝天睡大觉,被卫锦云一把抱起。
“你瞧瞧你,他都将你喂成什么样了元宝,你还有做一只好狸奴的觉悟吗。”
卫锦云点着元宝的脑袋给它上课,“你眼下必须动起来,你可是天庆观前一霸,不是一辆!”
他像是祖母喂狸奴,嘴里只会念叨——够不够孩子,孩子够不够。
元宝委屈地喵了两声,听话地去铺子门口,开始进行长达“一小会”的锻炼。
丝瓜的皮毛在太阳下泛着漂亮的光泽,黑得油光水滑,像只威风凛凛的猎犬。毛豆正用它蓬松的脑袋蹭蹭孟哥儿的手,孟哥儿说“快坐下”,毛豆便听话地坐下,伸出舌头,睁着汪汪大眼得到了油润的鸭屁股两块。
雪地里忽然闯来抹亮眼的红,陆翎香裹着件石榴红斗篷跑过来,里面穿的碧袄露出袖口,手里拎着的锦盒扎着红绸。
她很快就奔到卫锦云跟前,喘着气把锦盒往桌上一放,“锦云你想不想我?”
“当然想,香香,你终于从汴京回来了。”
卫锦云忙去给她倒热茶。
陆翎香喝了一口热茶后立马掀开锦盒。里面铺着柔滑的红缎,两支嵌着粉珠的海棠
珠钗斜放着,旁边是支镀金的蝶翼步摇,翅膀上镶着翠。底下还压着两盒胭脂,一盒是娇嫩的桃粉色,一盒是偏暖的橙橘色。打开旁边的螺钿粉盒,里面的香粉像雪一般细腻。
“快看看我给你买的好东西。”
陆翎香推着锦盒往她跟前送。
卫锦云拿起那一支海棠珠钗,粉珠跟着颤动两下,漂亮极了。
她忍不住笑,“香香你发大财了?这看着好贵。”
“嗯嗯,都是给你的。”
陆翎香见她的笑,满意点点头,“真的都是给你的,你不收我就不开心了,你舍得让香香不开心吗?”
陆翎香盯着卫锦云拿起珠钗的模样,心里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