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啃完炸鸡,见卫锦云端来金芋满堂。雪白的团子滚着层细粉似玉珠,嫩红的芋艿泡在桂花碎里,酥点上还散着芝麻,极其精致。他不由得停了手,用肩膀上挂着的布巾胡乱擦了擦油手。
他小心拿起芋泥糯米糍,入手都是温软的,稍一用力,糯米皮就微微陷下去,带着点黏糯的韧劲。牙齿轻轻咬破薄皮,皮软的能拉出一两寸。内里的芋泥绵密柔软,芋头本身的清甜混着牛乳的香,在他的舌尖呡开化沙。
“嗯?这白团子这样糯!”
他咂咂嘴,刚才炸鸡的咸香还在喉头,这会儿被这清甜一衬,竟生出种妙不可言的平和来。他很快啊呜一口,全嚼了。
吃完这甜的,似乎又想吃一旁的炸鸡了。
卫锦云笑着回,“这位大哥慢用。”
大汉啃完一只鸡翅,满手是油,又去吃蛋黄芋泥酥,他也不忌讳,抓起就往嘴里送。
酥脆与方才的软糯完全不同。他眼睛一亮,含糊道,“这点心好,甜甜的解腻。”
说着整块塞了一块进嘴,左手还不忘再拎起一块炸鸡,嘴里“咔嚓咔嚓”响着,右手的又去吃一碗糖芋艿。
铺子的客人本在闲聊,这会儿都被他这吃法勾得移了目光。靠窗坐在他对面的书生放下茶盏,直勾勾盯着那油纸包,穿襦裙的妇人推了推身边的小娃,小娃咽着口水,眼睛都看直了。
“再上一叠金芋满堂!”
大汉三两口吃完一盘点心,把空盘往前一推,嗓门更大了,“这甜咸搭配,感觉真妙。”
他是个脚夫,干得都是力气活。平日里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就爱吃些好吃的。一日挣上个几十文钱,到了黄昏下工,就去买吃食。吃食并不单买一份,譬如羊肉粉定是要配烧饼,生煎馒头一定配碗豆腐花。至于拌鸡碎、鸭签、旋切猪皮肉那不都是溜缝的吗,算得上正食?
这么个吃法,他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子,全用来买吃食了。老爹揪着他耳朵要他攒钱,他敷衍着答应,一回头又馋上了赵记熟食行的炸鸡。这到底是加了什么料,让他两日不吃就想的紧,连扛货时都
想好下工一定要买炸鸡吃。
还必须是两酱双拼!
眼下他又找到新吃法,便是甜咸搭配。这铺子点心吃起来适口,若是配些咸的炙的,妙不可言。
坐在他对面的那书生忍不住对同伴道,“要不咱也买份炸鸡来?给我盯饿了。”
这大汉像是卫锦云铺子里头的活招牌似的,这一下午的功夫,便有不少人拎了隔壁的炸鸡来她这儿吃。自然,这也少不了她妹妹卖力的吆喝。
这是商业聚集效应,卫锦云铺子里的甜与赵香萍铺子里的咸形成了互补,在她开始教赵香萍炸鸡的制法时就明白了。
她也能做炸鸡,味道却一定比不上赵香萍多年来亲自对熟食的把控熟悉。再者,做炸鸡就是直接抢了赵香萍的生意,她的熝鸭也不差,这是在分流。
让熟悉熟食的人去做,再带动两家生意,合作共赢嘛。
卫锦云坐在柜台前将算盘打得嗒嗒作响,记好这两日的账。
铺子里生意尚可,眼瞧着入秋就中秋与重阳一过,两位妹妹就要入学了,要腾出一部分钱来准备束脩。她不会让她们一直帮着招呼客人,那便要雇跑堂伙计,还有洗菜洗碗工,糕点师傅
钱钱钱,她就知晓钱。
她手中的算盘是陆岚送的开张礼,乌木做的框子打磨得光润,边角没有一点毛刺,摸上去质感极好。
算珠在她手中拨起来顺滑清脆,精准地卡在档上。靠近框沿的地方,浅浅刻着一个“云”字,笔锋清隽,不仔细瞧得话几乎瞧不见。
卫锦云的指尖触在“云”字上,恍惚想起开张那日,陆岚把算盘递过来时的样子。
他还是匆忙得未换官衣,手里托着这方算盘,略有些不自在地说,“不知该送什么开张礼才合衬,想了想,这个大抵用得上。”
那时卫锦云只觉得这礼物实在,笑着接过来道谢,却没瞧见陆岚转身时嘴角的笑意。
月色迷人,回阊门马背上的陆大人在笑。
陆岚就知晓她会喜欢的。
每次他在她面前提起银钱,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就透着股机灵的贪劲儿。他见过那么多贪的,怎的她偏偏瞧着就鲜活动人。
想着她铺子开张后扒着账本算得眉飞色舞的模样,他便觉得这能陪她日日算账的算盘,再合适不过。
“噼啪”又一声脆响拉回思绪,卫锦云低头看着算盘上整齐的算珠,有些发愣。
“姐姐今日不热吧。”
卫芙蕖坐在她身旁,忙了会后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碗糖芋艿。
卫锦云被突如其来的盘问给呛了口气,赶忙喝茶的功夫,一抬眼,便见到了熟悉的红衣。
陆岚轻声道,“慢些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