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眼前这座哪怕重新翻修,依旧不算轩敞的古朴小道观,仍是云冉心目中天下第一好的存在。
且说这座从前藉藉无名的山间小道观,去年因着出了个侯府千金,着实热闹了一阵。
不过新鲜劲儿过去后,小道观的香火依旧,不算太差,也算不上旺盛。
好在侯夫人离开时,又是翻修道观,又是答以重礼,静岳主持和她余下几位徒儿的日子大为改善,再不拮据。
当然,富贵也称不上。
到底是出家之人,修行之地,又都是女流,若持有重金,反惹祸端。
未曾想没过多久,又传来侯府千金被赐婚,许配给王爷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朝廷的旌表、鎏金佛像与丰厚赏赐。
静岳主持和四个徒弟都被这从天而来的大馅饼给砸晕了。
不等她们回神,官府便派人来,又是修路、又是扩建道观,扬州城内的多家道观也力邀御赐的“玄岳真人”前往他们观中交流,城中有头有脸的府上也扎堆派人请“玄岳真人”做法事……
短短三天接到的法事,比她们过去三年接到的都多。
更别说那些闻讯赶来、蜂拥而至的百姓们,简直要把道观的门槛踏破。
静岳主持冷静下来,未免她和徒弟们累死,遂决定一个月只接三场法事,另招收八名新弟子,负责道观琐事。
经过第一个月的混乱无序,水月观也从之前的清冷简陋,逐渐变得小有规模、井然有序。
观内香火旺盛,多为女子求财、求姻缘——
一来,祈祷能像云五娘子般,一朝枝头变凤凰,富贵荣华衣食无忧。
二来,祈祷能像云五娘子般,嫁个高门郎婿,诰命加身,光耀门楣。
山高皇帝远,扬州百姓们只知小道姑嫁了皇帝的亲弟弟,对景王的恶名却是不甚了解。
便是知道,也有那等不信邪的继续求,毕竟那位王妃不还活得好好的嘛。
作为如今江南这一带赫赫有名的坤道、御赐旌表的静岳道长,这些时日已经很少亲自见客了。
可今日的客人,非同小可。
容色俊美、气质出尘,简直比神龛上坐着的仙君还要清贵,一看便知来头不小。
待看到那人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雷击枣木时,静岳道长如遭雷击,难以置信:“阁下、阁下难道是……”
她当即就要下跪,被司马璟止住:“主持不必多礼。”
静岳道长起身时,仍是不敢相信地多瞥了眼那手串,确定那就是自己送给小徒儿的,眼眶蓦得发热。
再看眼前这位玄袍玉带、俊美无俦的年轻郎君,蓦得也生出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的确如小徒儿在信中所写的那般,是个顶顶英俊的郎君。
自去年夏日分别后,每月小徒儿都会寄来一封信,信中厚厚一沓,从来报喜不报忧。
后来得知她被赐婚了、仓促嫁人了,静岳道长心绪翻涌,许久无法接受。
孩子还那么小,怎的这么早就嫁人了?
难道侯府把她接回去,就是让她去攀附皇室?
静岳道长十分担心侯夫人在观中的慈爱仁厚都是装的,实则也是个卖女求荣的黑心鬼。
直到后来收到云冉的信,说起她成婚后的生活十分悠闲,她嫁的那个夫君虽然沉默寡言,但人还不错。
再之后的信里,提到景王的次数多了,行文间也愈发亲昵熟稔。
静岳道长这才放下心。
却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亲眼看到小徒儿的夫君,当朝的景王殿下。
且这位王爷的腕间还戴着小徒儿的雷击木手串——
“这是出门前,我家娘子与我戴上的。”
司马璟察觉到静岳道长频频落在腕间的手串,平静解释:“她说此乃她道门法宝,能逢凶化吉,辟邪除厄。”
静岳道长:“……”
孩子长大了,知道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