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早餐店’的蒸笼,到上午十一点就只剩最后一波热气了。老刘蹲在门口擦油乎乎的方桌,竹扫帚扫过地面,像在用钢丝球刷锅底;他老婆额头冒着汗,正把剩的两屉包子往竹篮里装——他们家要积攒口碑,做早点讲究现包现蒸,卖不掉的绝不出摊,不是自家人热着吃,就是分隔壁街坊。“刘嫂子,今儿生意旺啊。”隔壁卖杂货的阿婆挎着竹篮路过,眯眼瞅着蒸笼。女人抬头,话还未出口就已经捡了两个肉包、一杯热豆浆塞进对方挎篮里:“刚剩的,热乎呢,带回去给小孙子垫垫。”“哎哎,这咋好意思……”对方嘴里推托,手却按住了篮子底,脚步没停,走远了还回头喊,“明儿给你捎把新笤帚!”老刘直起身,看见这幕嘿嘿笑。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跳着‘表妹’。他擦了擦手,嗓门敞亮:“喂,秀娥?”“表哥哎!”电话那头传来沈秀娥带着吴地尾音的声儿,“装修的事,谈成啦!我想着今儿把合同签了!”“好,好。你可得好生待人家陆师傅。别看人家年轻,手上功夫扎实得很。”老刘想说的是,陆师傅是师出名门、正儿八经有证的古建师傅,级别很高。但是嘴笨,不知道电话那头能理解多少。女人声音里掺了点犹豫:“我晓得晓得,看着是实在人,我再小气也不能慢待。就是表哥,你说他们干活靠谱不?毕竟没接过民宿的活,要是拖拖拉拉的,我的店多关一天,就得亏一天的房钱”“你这妹子,瞎操心!”老刘赶紧保证道:“他跟我可不一样!人家是干大事的,装修那点工作,对他来说跟搭积木似的,利索着呢!”电话那头像是松了口气:“哎,晓得了,那我就放心了。”放下电话,沈秀娥站在民宿前厅,望着墙上挂的房态表——还有三间房住着客人,后天退房。手机上,她指尖在‘今日入住’那一栏敲了敲,心里盘开了:手艺好既然利索,那不如多开两天?掐在年前多赚点再正式闭店,横竖能赶得及这么一想,嘴角悄悄往上挑了挑,转身往厨房走,琢磨着中午给陆师傅他们加个荤菜。原料是骨头,价格是肉,节奏是筋,三者捏合好了,活才能立住。垫资的风险,就得靠这点精细劲儿,一点点往下卸。不过不必急于一时。陆砚跟胡须花白的王老师傅打了个招呼,进去转了一圈。细细参观后,确认后了行价和质量,便又跑了趟建材市场,选购材料。回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客厅被五六个人挤满,张野和冯小军赫然也在其中。陆砚不是苏棠,没有社恐,却也没打算凑过去闲谈,因为“众所周知,所谓第一历史也只是无限接近于真相,而非真相本身——所以为了不让真相湮没,我们有必要在一些时候参考野史用以作证!据野史传啊,周瑜这人气量甚小,他去世的时候诸葛亮都来吊孝了而诸葛亮死了他却不来”有时候,不能关闭耳朵真是人体身上最大的缺陷。陆砚隔着人群和小黑对视一眼,无奈露出微笑,随即向灶房走来。厨房的烟火气很重,沈秀娥颠着铁锅,油星子溅在灶台上,滋啦声裹着酱油的咸香漫出来。“老板娘,这灶上的活就没停过?”“陆师傅回来得巧!最后个红烧鱼,马上就好!”声音钻出来的间隙,女人手里锅铲翻得飞快。他扯了扯嘴角。早上进门,对方也是句‘早餐马上做好’;中午从外面回来,还是这句‘菜马上做好’。摸了摸肚子,心道难不成自己脸上写着‘饿’字?“陆师傅。”身后的声音轻得像棉花,若不是离得近,早被堂屋的笑闹吞了去。陆砚回头,沈语棠站在廊下。十一月的风带着凉,她穿件浅灰夹袄,该是刚学艺回来。女孩的皮肤算得上白,衬得眉眼愈发的淡,五官不算出挑,却干净得让人舒服。早上换床单时见她辫梢系着红绳,此刻红绳没了踪影,只剩条乌油油的辫子垂在背后。“哟,你也掐着点回来?”陆砚笑着往旁边让了让,“离饭点还差一小会,你比闹钟都准。”“我不是”她抬了眼,又低下去,视线落在自己鞋尖上。男人心里掠过笑意。城里姑娘爱叽叽喳喳,她却像株晚稻,闷头长,话少得金贵。可谁的性子不是日子磨出来的?真的会保留,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缺点’吗?这沉默许是护着她的东西。于是提高了语气,想逗人多说两句:“往后别叫陆师傅了,跟着张野他们喊陆哥就行。可不准使坏,偷偷喊陆叔叔啊。”,!话音落下去,像石子投进深潭,没起什么波澜。她的眼神在地上飘,接着就往厨房里走,步子迈得急。“姆妈,我来盛。”声音低低的,走到沈秀娥身边,伸手去接锅铲。陆砚的笑还僵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廊下的风卷着油烟过来,让他觉得,似乎玩笑开得唐突了。合理的谁规定自己必能得女人:()沪上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