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墀当年一个人留在国内读高中,是他任意妄为坚持下来的。宗家搬到新加坡、苏黎世两处住,也就跟国内少了联系,宗母依旧逢年过节替宗墀备干儿子的礼上门,到底不见面情谊就淡了。久而久之,谭家也就不敢高攀宗家了。
三年前,一次公务飞行的休息室里,谭政瑨遇上了宗墀。他那会儿替他父亲回来出席一个表决会议,二人凭着少时春节聚拢的情谊说笑了会儿。谭政瑨夸宗墀,如今都不敢认了,谁敢相信小时候正月头上能和他老爹吵起架来干过外头接财神那通天鞭炮声的宗墀,如今规规矩矩替父亲鞍前马后了。
宗墀面不改色、从善如流。
谭政瑨当初多少听说了些。豪门显贵里出情种,呵呵,老爹是,轮到儿子还是。宗墀为了一个小女朋友,几番放不下,明明好聚好散的恋爱,他最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人家女方妈妈只管跟宗径舟要人了。
宗径舟亲自回国,拿到了臭小子,才逼得这桩恋爱风波收梢。
那天,临飞前,宗墀问谭政瑨如今在做什么。
得知职业与具体医院,他晃神了下,只说好巧。他提到一个人的名字,贺东篱,说将来与二哥是同行。
之后他落地没多久,给谭政瑨去了通电话,别无旁言,只说如果有机会,烦请二哥多关照关照她。
谭政瑨同为男人,只反问宗墀,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她。
宗墀:“……不找了。”
“却还愿意替她排忧解难?”
“她和我一场,好像什么都没捞着,陈向阳那边的股份原本要给她的,她也不要。不要算了,我不是为她排忧解难,我是还她些,最好两清,不该不欠。”
贺东篱正式毕业到入职S大附属一院,她的成绩有目共睹。谭政瑨跟赵老师私下打招呼的时候,也叫赵老师不必提他的名字,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几年下来,谭政瑨第一次接到贺东篱的电话,说来也巧,宗墀正好有工作回国,另一方面受他母亲之托来贺谭家添丁之喜。
谭政瑨特地将东篱喊了过去,同台手术。即便她那天什么妆容都没施,镇静缜密的性情,停匀但绝不过分纤细的身段,健康的体格是外科医生的标配。
谭政瑨规培那会儿,一同轮转的一个师姐是他们院长的关门弟子,那会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谣言,院长夫人亲自会见了这位女学生,师姐为自己正名也冷静怼院长夫人的那句话,至今都是她们女同胞手术室里的一个宣言:
“您要相信,比起院长夫人,我更想取而代之当一个院长女士。”
那天手术归来,谭政瑨就这么调侃宗墀的前恋人:贺东篱有着当院长夫人的相貌,但更具备当院长的技术。
不怪宗墀这些年念念不忘。
谭政瑨拒绝告诉宗墀病人的私隐,也以过来人兄长的身份,衷告宗墀一句,“去掉一个错误答案,你就能选对正确的那一个吗?宗墀,高级的精神文明恋爱,是没有对手的。”
会考那会儿,贺东篱给宗墀补课有一句类似的:不领悟的C,下次它不在C上了,你怎么办?
一支烟断续吸了两口,都没闷到肺里,临时起意的人最终按灭在烟灰桶里。
许久不抽,他已经生疏了,甚至有点厌恶。
车子泊停,司机下来给宗先生开门。里头的人下车,不自觉地顺走了陈向阳的这包烟。
这一晚,他做了个潦草的梦。
梦里,那只粉色的兔子倒反天罡地活了过来,一脚踩在他胸膛上。
怪他不该拿走她,她是送给谭师兄女儿的。
偷兔子的人不以为意,他正好问她本人了,手术是为谁求的?
你没有亲戚在乡下,你更没有那么深交的朋友值得你那么大费周章地求老板,求同行,还要亲自过去做一助。
兔子的嘴巴不能动,但是她确实说话了,说她最擅长的话:那是我的事。
宗墀才不管,追问道:男朋友,对不对?
兔子点了点头,她那句“是的”没有讲出口。
因为宗墀没有肯她说,只咒骂了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知道如何轻而易举地激怒我。
谭政瑨苦口婆心劝说的高级精神文明恋爱不存在的,宗墀在梦里不高级不文明,兔子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剧烈地皱了下眉,宗墀想自证什么的,微微垂眸就瞥到了她眉目间的痛楚。
那痛楚愈显著,他反而愈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