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浑身仿佛被血泼过的身影,在尸骸中摇晃站定。
他摘下头上血色暗沉的兜鍪,发梢过短而锋利,浸满汗和血水。
秋风扫过,他抬起头,漆眸深如血海。
“开门。”
城上一片萧索死寂,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着覃敬发话。
后方战车上,骊珠静静扶着车沿,没有出声,任由他恣意妄为。
她知道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
从他十四岁至雒阳求助无门,受穿舌之辱,到红叶寨被人设局遇袭,多年兄弟差点一夕间因他而尸骨无存。
他可以放过覃珣,因为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也可以放过薛道蓉,这个人原本与他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是有人将他们变成了恨海里的困兽,要你死我活地争斗。
他没有忘记舌上的血债,他知道要向谁去讨。
裴照野深吸一口气。
“覃——敬——”
胸腔灌满空气,他剑眉压眼,英俊面庞一瞬扭曲如恶鬼。
“老狗!滚下来给老子开城门!!”
第92章
秋风萧索,卷着浓烈的铁锈味。
隔着三丈高的城墙,这是覃敬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本不该出生的儿子。
在今日之前,“裴照野”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只是写在竹简木牍上的墨字,从遥远的宛郡呈到他的案头,他看着这三个字,脑中只有条理清晰的利弊得失。
直到此刻。
他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愤怒,看着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甚至有可能在不久后终结他的性命。
覃敬才似乎生出一种实感。
是自己让他降生在这个世上,是他亲自造出了这个怪物。
这个怪物,身上有一半流淌着他的血。
“陛下诏令,命清河公主回宫侍疾,镇北将军裴照野将赤骊军移交征东将军覃戎,听凭覃将军调令。”
覃敬垂眸回望,嗓音静如长河。
“如今尔等未得诏令,带着十万大军,陈兵宣阳门外,欲叫开城门,难不成是与乌桓勾结,假借援救雒阳之名,实则逼宫篡位,行悖逆之举?”
战场尚未清扫干净。
断了臂的、伤了腿的,腹部被枪头挑开,肠子淌了一地塞不回去,伤兵们搀扶而行,听了这番话,纷纷朝城墙上投去愤然目光。
他们千里奔袭,一路急行军赶来援救,他们与乌桓勾结?
裴照野怒急而笑。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还要挣扎,还不肯放弃。
后方的顾秉安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