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御医还有什么事么?豫州时疫横行,若无事,早些上路才是,不用在我这停留。”陆青梧道。
韩景妍咬牙开口道:“禀殿下,卑职还有一事。”
说罢,她将苏清托人给她麻布囊并要她在陆青梧面前打开的事与陆青梧说了。
陆青梧见她拿出那个香囊荷包一样的小袋子,细细琢磨她方才的话,不觉微怔:“太子殿下专门托付给你?”
韩景妍:不妙,天晓得这小姑娘会脑补成什么样子。
于是乎,她忙趁陆青梧想岔之前将袋子打开。
所幸是一张信纸,苏清写给陆青梧的,便忙递给她看了,以免她再误会什么。
陆青梧将信细细看毕,小声道:“还请韩御医不要说出去。”
说罢,她从车上小食盒后一处摸出一副铜钥匙,又将车内一处绸缎织的衬垫打开,露出个极不显眼的锁钥,将手中铜匙插进去开了。
里面竟然是个夹层。
韩景妍心想,也许用“果然”更合适些。不过这种小说一般的经历让她很感兴趣,也凑上前看。
陆青梧从里面掏出两副铁锁软甲。
不说韩景妍,就是她本人见了这个也惊讶不已,拢了韩景妍过来,小声道:“还请韩御医万勿泄露出去,此事若让人知道,你我都没有活理。”
韩景妍被她的话震住,忙点点头。
作为土生土长的胤朝人,陆青梧比韩景妍这个外来客更清楚两副软甲的价值。
这价值不在于打造软甲的工艺有多复杂,材料有多昂贵,这两副铠甲不过是铁镀了黄铜,对陆家这种簪缨世族来说算不得什么。
真正的价值在于,私藏铠甲是重罪。
汉代周亚夫之子周阳曾给父买五百副甲胄,作为预备的陪葬器,催促工时、压榨甲胄工人,为工人所告发,周亚夫受儿子牵连入狱,廷尉说周私藏铠甲“即使不是想在地上谋反,也是想在地府谋反”,周亚夫忧愤之下绝食而死。
在冷兵器时代,一副铠甲,即使是锁子甲,也可以带来极为可观的单兵优势。
胤朝之前甚至规定,私人只要藏有完整甲胄一副,便可处死。
足见私藏盔甲之严重。
胤朝律法在这点上虽然相对前代更宽和,但私藏甲三副或弩五张,便仍可处绞刑。
对了,说到弓|弩……
陆青梧又从夹层下摸出了两个头盔,两副弩,四桶弩箭,一把佩刀。
韩景妍低声喃喃:“这是打劫了武器库了……”
按信上的说法,弩箭二人一人一副,佩刀则是独留给陆青梧防身的。
苏清担心她不会用剑,故而特意留了便于劈砍的刀,只带了佩剑等走。
这下陆青梧是真不敢放韩景妍走了,不管苏清是怎么想的、韩景妍值不值得信任,她绝对不敢放任一个知道这些的人在外面行走,忙将除了佩刀之外的都收拾进去锁好,佩刀拿在手里,让韩景妍在一旁坐了,又掀开帘子一角叫侍女带了些饮子吃食进来:
“香云,我还有些话同韩御医讲,太医院那边估计也快赶路了,你去同他们说一声,就说韩御医暂时不回那边车上。车上不方便太多人,你和软烟她们不必再车上伺候,回你们车舆上罢。”
侍女应下,也没有生疑,自回车队里去了。
“韩御医,”她强自微笑道,“你不必太过拘谨,如常就好。”
和泥地上车轱辘的响声一起传来的是车舆前行起来的轻微晃动感。比之前和药材坐一车的时候要舒适不少。
但是也没法如常呀。韩景妍想。
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或者说觉察出此时的古怪氛围:她也不会没心没肺到觉得在古代,甲胄、弓|弩这些可以上战场的东西是随处可见的。
因而陆青梧强留下她并不让人奇怪。
太子故意让她看到这些、并且单独给她安排一份也不奇怪,苏清想把她绑死在太子这条船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心想,苏清多少有点做无用功了,她也没别的船可上呀!
真正奇怪的是,苏清为什么要专门留甲胄和武器呢?她之前来就注意过这辆马车,马车材质与设计都很好,不仅舒适,而且防御力应该不低,是以车身很重,需要四匹马方可拉得如平常车骑一般,但胤朝礼制,太子车舆可配四马、八鸾铃,因此无人生疑。
既然车子的防御已经拉满,对付一些零散的山匪流寇也许用不着连车里的人都穿上盔甲、配上远程攻击的弩吧?难道苏清觉得,一路上会有需要用到这些东西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感受到了什么叫现实版的“如坐针毡”。终于实现了坐舒服的太子车骑去豫州的想法,却让人开心不起来、甚至有点烫屁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