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空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过于庞大的信息,与难以理解的高位存在,几乎粉碎了他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仰望大日的原始人类,无法理解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本能地理解到所见的伟大。
断断续续地,他听到了王权的声音。它的眼中流下黑色的血泪,因过负荷发动神术的躯体接近崩溃,令它的话语声柔弱而近乎呻吟。
“你是否思考过世界的走向?”
“在升变之路未传下的时代,黑暗的世界中只有绝望。”
“在烛光点燃的当代,仍有数不清的生灵在苦痛中挣扎。”
“盟军团结一致,正道英杰辈出,可外道总是越战越多。本应蓬勃发展的世界,为什么却总是越来越糟?”
王权仍在笑着。
像是事不关己的庸人,以他人的悲剧为喜乐。
“因为沉动界早就坏了啊。”
“这个世界从根本上就存在问题,双方最开始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原灵们犯下了太多的错误,却无法自己将其弥补。”
“而错误不会消失,仅会积累,于是错误衍生出全新的错误。越是战斗敌人就越多,越是苦战就越会堕落。我一直说没有意义,就是因为无论如何挣扎,留到最后的都只有绝望。”
未来的幻象在宣告声中破灭,他们的意识回归现实。楚衡空与薇尔贝特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王权因远超极限的神术而遍体鳞伤。在双方一时缄默的战场上,唯有活祭品堆积的尸龙昂首长啸。
王权拍打双手,向两人微笑:“是啊,你们胜利了。你们帮荆裟城邦打赢了这一场,神树跨越了将至的末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是那又怎样,这场胜利到底改变了什么?你知道法师的实验还有多久就要开始了吗?你知道皇帝的计划推进到什么地步了吗?你曾经击破过一层天狱,你以为那是改变命运的伟业,但你没有想到天狱同时囚禁着另一位外道本尊,你的突破同时意味着它将更快地来到现实。”
“即使此刻生还,未来也注定破灭。那时除了忘却摇篮,还有谁能拯救生命?”
王权跨越黑海来到战舰甲板,趁末日预言的影响仍在,伸手扼住楚衡空的喉咙。它凝视着友人与仇敌的眼睛。
“朋友,我知道你怨我一直瞒着你。可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又能做什么呢?”它轻声说。
“沉动界的未来和地球的未来是一样的。若我在地球上告诉你一切,你能改变最终的结局吗?你的人生中还能剩下多少快乐?你会如我一般痛苦地度日?还是麻痹心智等待终末?”
楚衡空死死瞪着他,王权回以悲哀的笑容。
“看吧,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意义,不知道自己的本质,连早在他人的局中都尚不知晓,只是被那些希望和梦想蒙骗,以为自己有了力量就可以改变世界。”
“但你本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道理。世界不会随着你的妄想而转动,一个人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王权眨了眨眼睛,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孩子:“你现在还在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觉得自己还有未来一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本来是个虚无至极的家伙啊。是什么让你变愚蠢了?让你向着绝望的深渊冲锋?你的人际关系吗?过去?爱?”
楚衡空勉力发声:“你给我适可而止……!”
“没关系。我会救你的。我来帮你把这无意义的一切全都毁掉,赠与你不会逝去的幸福!”
楚衡空逼迫自己自震撼中挣脱,挥拳砸向王权的头颅。王权一手抓住他的拳头,发力将他甩出甲板摔入海中。此时活祭尸龙受到了指令,它自高空俯冲而下,撞向方舟中央的钟楼。
大钟轰鸣作响,宛如揭晓葬礼的丧钟。尸龙的腐爪抓向方舟甲板,寂静方舟近乎为之弯折。构成方舟的金属正被转化为腐败血肉,地球的规则被善施翁的赐福打破了,薇尔贝特独自站在龙爪之前,她直面神明的造物,身旁却没有任何帮手。
“薇尔贝特!”
楚衡空真正急切了起来,他拼命向海面伸手,想要回到她的身旁。可是王权的击打如影随形,它锁住关节,以不顾伤害的蛮横打击拖着楚衡空坠入海中。
他的视线几乎被浪潮吞没了,陷入海底前他见到女孩回头,向他微笑。
“这是我们的战斗。”
他看清女孩的口型。
“不要顾虑。放手一搏。”
尸龙的巨爪向女孩砸下,同时楚衡空被王权拖拽向海底。他闭目了一瞬,而后重新鼓起精神,曲起手肘奋力击打王权的背部。王权的血喷在他的脸上,然而这混账如同断了气的死尸一般,任他怎样攻击都死抓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