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困在宫中,心里怨恨皇家无情,还要忍受骨肉分离之痛,哪怕一直锦衣玉食,她仍旧一寸寸消瘦下去,薛瑛发现,母亲瘦骨嶙峋,摸着只一把骨架。
她坐了下来,同侯夫人说起外面的事,“爹爹一直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让我告诉你,他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我和……和子猗也很好,哥哥……哥哥已经下葬了。”
姚敬带回来的尸骨,和薛徵的遗物放在一起,因为身上背着罪名,连一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一口棺椁,一张木牌,草草地葬了。
侯夫人听到薛徵的消息,哽咽一声,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眼含热泪,笑着说:“你们都好,我在这里也能放心了。”
她低下头,从床边拿了个包裹,“我……我给你爹做了些鞋垫,还有护膝,他腿脚不好,容易痛,这件寝衣是我给你做的,我怕你不习惯睡在新家,这是丝衣,很好的料子,不硌人。”
侯夫人一遍遍地叮嘱,她在宫里没事做,只能弄些琐事打发时间,要不然,人根本撑不住。
侯夫人拎起那件丝衣,在薛瑛身前比了比,薛瑛瘦了许多,四肢纤细,脸也小了几圈,侯夫人念叨:“怎么做大了……”
说完,她就哭了,“瑛瑛,你瘦了……”
薛瑛伏上前抱住侯夫人,轻声安慰。
宫里面有眼线,好似怕她们会互相传递什么消息一样。
相见的时辰如流水一般过得很快,到了傍晚的时候,薛瑛本该出宫,只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过来传话,说娘娘想见薛瑛。
薛瑛心神一颤,想起来时程明簌告诉她,要提防皇后,不要乱吃东西,乱走动。
“臣妇偶感风寒,不便面见娘娘,望娘娘恕罪。”
“这不要紧。”女使笑了笑,“娘娘久不见二小姐,甚是想念,宫里太医医术高明,二小姐要是病了,正好可以让常为娘娘请平安脉的宋太医为您看看。”
女使做了个请的手势,薛瑛咬着唇,面色为难,若接二连三拒绝,皇后就要说她大不敬了。
“是……”
她低声应道,只能跟上去。
第53章第五十三章肚子里的野种。
皇后的住处是坤宁宫,离侯夫人的宫殿不算远,薛瑛被女使带着走过去,傍晚时分,落日熔金,余霞成绮,宫殿上方的琉璃吻兽散发着明丽的光泽。
小时候,薛瑛来过几次坤宁宫。
皇后是个看上去慈爱,但佛面蛇心的女子,她贵为一国之母,但多年无子,还有个总爱挑衅她的贵妃,家族也算不上多么庞大,甚至连个像样的,有用的兄弟都没有。
姚敬不过是仗着她的提拔,才在朝中有了一官半职,她殚精竭虑,跟着皇帝从潜邸打拼而来,但因为宫变时伤了身体,肚子里的孩子也流掉了。
那个时候皇后已经有七个月身孕,这场小产让她伤了根本,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有孕,族中听到传闻后,又送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进宫,皇后刚经过丧子之痛,还要替新进宫的堂妹铺路,震怒之下,她挑了几个错处,将堂妹赐死。
她并不喜欢太子,这个生母低贱的孩子,仗着自己是她的养子有恃无恐,愚蠢莽撞,还要她为其善后,若非她无法身孕,此等蠢货,皇后连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
前殿传来通传,太监低着嗓音,“娘娘,薛二姑娘来了。”
皇后抬起眼皮,“让她进来。”
殿外,薛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她微微垂眸,提起裙裾,迈过朱漆门槛,步入坤宁宫正殿。
殿内熏着檀香,气息沉郁而厚重,光线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宫殿地砖上投下长长的斜影。
薛瑛一步步向前走去,感受到两道审视的目光,如同细密的丝线,自那高高的凤座上垂落,缠绕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细细地、毫不留情地刮过。
皇后身着凤袍,发髻高耸,簪着九翅金钗,点翠流光,华贵逼人,她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近的身影。
印象中的薛瑛,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每一次随建安公主入宫觐见,都像是把全天下的华彩都穿在了身上。
蜀锦流光,云缎生辉,娇媚得如同春日里开到最盛、沾满晨露的牡丹,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不知人间疾苦的张扬明艳。
不过自从侯府失势后,她的日子便不如从前,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细棉布裙,细看的话,裙摆和袖口处绣着缠枝暗纹,料子虽不比从前,但也不差,想来她那小夫君将她养得还挺好,薛家都这样了,也没委屈她。
少女头上不见半点珠玉,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青丝,几缕碎发垂落在修长白皙的颈边,更添几分清冷,脂粉未施,素面朝天,仍不减姿色。
难怪太子心心念念,几次三番暗示她,将薛瑛骗进宫来,他找个机会杀了姓程的小子,好将这如珠似玉的小美人强占在东宫。
薛瑛停了下来,依足规矩,深深福下身去,姿态无可挑剔,“臣妇薛瑛,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武宁侯爵位被夺,官职也没有了,她如今仰仗丈夫,改用臣妇称呼自己,也合理。
皇后没有立刻叫起她,而是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是惯常的温和,“起来吧,来人,赐座。”
薛瑛站起身,虚虚坐在一侧,不敢抬头张望,皇后笑容慈爱,就像是长辈一样,关怀起她的近况。
“你如今在那边住得可还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