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的人都对那位青衣女郎津津乐道。
秋桂祭最后一天,笙歌至半夜才消散。游街仪仗退去后,临州城又回归到平日内的模样,但热闹的余温还未褪去,游客们皆兴致高昂地围桌坐谈,话题自然离不开今晚的秋桂祭和那位青衣女郎,纷纷猜测其身份是何,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
有人道女郎是临州山神化身,临人间赐福来了。这种说法自然不会有人信得,皆左耳进右耳出了,倒是那些说书的有心记下。听着众人讨论,或捋着胡子,或搔着头发,将其故事在心中默默完善,等着日后在众人面前再来一则新的志怪谈说。
众人讨论地热火朝天,直到二更时分还未讨论出什么结果,倒是那志怪版本编排了一本又一本。有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打听讨论着,除了本能所在的好奇,也暗暗藏了别的。
他们在秋闱前来一趟临州,就是为了求文运,另又抱着别样心思想要“美诗夺桂”。东宫那位的门槛托重重关系也摸不到,可今晚那位青衣女郎,他们拼一拼也能够得上。什么志怪传说这些学子自不会信,更何况昨日耳闻过女郎传郭绪面见的事迹,皆猜测女郎是否跟东宫有所关联。若是能搭上女郎这条线,岂不是胜算更大?
青衣女郎名声大噪,除了讨论之余,也有自作聪明的人打听到女郎住宿在十景楼,都一窝蜂地跑到十景楼内晃荡,想着能有一面之缘,奉上诗集。
结果落了个空。十景楼店东说,那位女郎已经退房离去。贵客不喜搅扰,故来掩藏踪迹行事,因此女郎不知所踪,并不算意外。但这也意味着他们那小小心思,也没了实现的可能。
就在这垂头丧气之际,一位红光满面的圆脸蓄胡男子出现在大众视野,背着手喜气洋洋地往学子堆里钻,捋着胡子感叹道:“天不负有心人,今晚也算是承接到了海神的赐福。诸位小生可要接一接,说不定烦恼的事便迎刃而解了呢?”
学子们见这男子话中有话,便问道:“你知道我们烦恼什么?”
那人的表情自信极了,昂头眯眼直言道:“无非是……行踪嘛,我晓得。”见那些学子面面相看,显然动了心思,连忙及时插嘴进来,话里有话道:“不过,消息难得,向来只告诉有缘人……”
见要银子买消息,当即有学子心生警惕,道:“这人来路不明,怕不是乱编一个诓我们,专来招摇撞骗的。”
正常人听到这番质疑怕是要跳脚,那人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眯眯道:“这么说吧,我姓杨,是个牙人,专替人租赁房宅,在这干了十余年,怎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刚谈成一通大生意,确实不假。你们若不信,自然有人信得不是?”说罢,转身便要走。
学子心生迟疑,不知此举是欲擒故纵,还是真晓得什么。见那牙人愈走愈远,咬咬牙,又喊住他,掏出银子想要赌一把。那牙人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却不满足,又是一番拉扯,仗着第一手消息谈了个高价,见把这群学子压榨得差不多了,这才低声朝他们道出一个地址。
学子们又惊又疑,“若你这消息是假的如何办?”
牙人将银子揣进怀里,哈哈一笑,留下一句“假的,你便去报官抓我办”,然后扬长而去。
牙人脚步不停,行走片刻,转去另一家客栈,想要重操伎俩再寻生意做。只是这次聪明了些,专挑那些锦衣华服,从外地来的公子哥去,想要捞一笔大的。他站在角落观察好一会儿,这才选中一人,走上前,按照话术抛出诱饵。
只是不知这公子哥是有退路,不屑于这歪门左道;还是对此事本不热衷。对于女郎消息面色古怪,表情很是尴尬,全然没有第一单时那些学子眼中喷火似的热切。
牙人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眼光退却,挑错了人,肩上便被什么物什一拍。那人显然使了力气,敲得他皮肉疼,他当即龇牙咧嘴地回过头去,见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位年轻男子,穿着满绣柳绿绸衣,手执金丝折扇。
那人见他转过头来,又拿着折扇往他肩上拍了一下,呵呵冷笑问道:“又在这搞些骗人的勾当?”
牙人道:“哪敢呢,宋公子,这回卖的消息是真的。”
来人自是宋术,前来寻找自己那位丢了脸面落荒而逃的友人庞学良。刚找到人,便见到这位惯会招摇撞骗的杨小头,正朝友人循循善诱说些什么。
这位杨小头在当地名声可谓臭名昭著。他并不是临州人士,祖籍岭南,只是常年随着他爹跑商,前来此处,一来二去,也算得上半个临州人了。平日靠岸就会做些不正经的牙人生意,又或者卖给外乡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即使被人发现是假的,等苦主报官寻人时,他已跟着他爹跑到海上,寻不到踪影,被骗的人只能空口吃黄连,有苦自己咽。谁知骗来骗去,骗到自己友人身上来了。
宋术低声道:“你爹老杨头不是刚卖出一船奇鸟,捞了好大一笔,还不满足?来这骗财?要说今晚那些神鸟是出自你家乡的彩凤,我劝你等风头过了再说出实情吧。这风浪掀得这么大,显然有人是有意为之。念着跟你爹有几分生意往来提醒你几句,别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番叮嘱杨小头听老杨头对他讲过,又问老杨头听谁吩咐,自然是买家。他爹三令五申,严肃非常,对买家也讳莫如深,杨小头自然不敢乱传。或者说,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敢瞎说。反正,总不会有人瞎信什么神鸟什么的吧?不过是祭礼上添一抹神秘色彩,等到日后鸟市开括,自然真相大白。杨小头捂着发疼的肩膀,连忙道:“不敢不敢,肯定不敢说这个。”
庞学良听到二人谈话,怔怔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质疑发问:“你骗我?”
不是卖这个消息,能是卖什么?宋术朝友人疑惑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庞学良简述说了个大概,身旁杨小头也听明白了,自己运气不巧,挑了个宋公子的朋友做生意。好在这回他消息是真真的,不是骗人,这生意也还没谈成,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若真骗上了,处在人家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按宋公子性子,便不会睁只眼闭只眼了,非得好好教训自己一顿不可。
杨小头心中暗暗长舒一口气,等庞学良讲完,适时解释道:“这消息不作假,晚间确实有人临时赁下一处宅院,我留了个心眼……唉,真是有缘了,碰上宋公子的朋友,既如此,我还个人情,免费告知你们二人。”说罢,他真就报上一处地址。
宋术斜眼瞥着友人神色,知道友人本就有意结识那位青衣女郎,只是今晚相面实属不快,友人拉不下脸询问,若能如此顺水推舟全了友人心愿倒也好。遂便没有阻止杨小头的人情。
等到杨小头报完地址,宋术又道:“我想你也晓得那女郎身价高。你前脚刚成了人家生意,后脚竟敢把住处隐私卖出去,也不怕贵客倒是算到你头上?到时莫说你跑到海上了,你就是跑回老家,人家若想追究,也能把你揪出来。”
听到宋术都称为“贵客”了,杨小头总算感到不妙,眼睛滴溜溜地转。
“平日里也别做这种勾当了,你家里有正经生意不做,非搞这些干什么?等到那天,真把自己作死了,你爹哭坟都没地哭。”
杨小头听着宋术的告诫教导,低头瞪着脚尖,摸着鼻子讪讪应下,说了几句吃好喝好的奉承话,脚下一溜烟走了。
不过,倒还算是个有心的,真把宋术地话听到耳朵里,怕出什么事,没敢再去卖女郎住处消息。原以为此事便就此了结了,谁知第二日,天一亮,就听到女郎住处传遍大街小巷,众学子皆捧着诗集文章前往拜谒,将那条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杨小头一拍脑袋,怎地把第一单生意忘了,定是那几个学子透出去的。
但左等右等,也没见有人缉拿他,心思也大起来,以为宋术昨个儿只是吓唬吓唬他。不过他也未掉以轻心,左右船只被押着,走不了,便也上街参与人群讨论之中,听人对那位女郎各种猜测。
听到女郎宅院大门紧闭,外有官兵值守,杨小头心中一凛,跟官差能扯上关系,那肯定不一般。又听到那些拜谒的学子都被官兵赶了回来,求见不成,杨小头暗中窃笑,幸灾乐祸。最后又听到不知哪位大聪明,见那院墙不高,趁着官兵应对不及,将诗卷往院墙内抛去。众人纷纷效仿,有家底的人还带了贵重礼品,自然不能如此粗暴丢进去,于是就摞在墙根下。谁知那女郎不领情,竟命人皆数抛回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