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了——吧,”林秀水昧着良心说,说实话就这么几日工夫,谁看得出来啊。
“我觉得自个儿高了些,晚上睡觉的时候腿跟鱼一样扑腾,你那法子真好使,我指定要长高了。”
林秀水不否认,“长高是迟早的事。”
晚点张木生去彩画作拿了木罐装的鳔胶水来,他跑得满头大汗,“不要钱,我找人家讨的,你拿去用吧。”
“涂了这个可不能泡在滚水里,一泡就会散开,鳔胶水怕热,糯米浆怕潮。”
林秀水记住了,她看张木生说:“要不再给你做双鞋垫?”
“可饶了我吧,”张木生左右摇头,“我再也不敢想了,还说要穿门槛高的那种鞋,就你做的那种鞋垫,谁穿谁知道,我被我爹追着打,他跑一步我跑两步。”
“我再往墙上跳跳,保不准真能高些呢,你拿着用吧,别那么客气,你要没了,我再给你要去,我可得走了。”
张木生扔下鳔胶水跑远了,而林秀水追不上他,只好作罢,记着这份人情。
她下午开始粘羽毛,叫小荷搬个小凳子坐边上,帮她卖香囊,其他接的活她都说明日或后日再来拿。
然后粘的时候发现,羽毛粘不明白,按一根根羽毛摆起来哪哪都不对。
林秀水起身,撸袖子,走进院子里,拎起自己家鸡,掰开它的羽毛一阵细看,上掰下瞧,惹得那母鸡咯咯咯直叫唤。
“别叫,正是用到你的时候,”林秀水嘀咕,“原来毛是这样长的,有大毛还得有小毛盖着。”
搞清楚羽毛走向后,林秀水粘起来便得心应手了,一根根顺着纹理粘好,那鳔胶水又黏又好用,多粘点,牢得根本扒不下来。
等到粘完最后一根毛,一件十分新鲜的羽毛衣裳出现了,那羽毛纹理走向,那平滑的内里。
路过的娘子还说:“咦!你哪扒的鸡毛皮,你这手艺不去鸡鸭行可惜了,这皮子可真好。”
林秀水不语,她才不会扒鸡的皮,她给鸡上新的皮肤好不好。
她又抓来自家的鸡,她养的鸡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跟她一样瘦。
但今日有一点好,瘦到刚好能穿上这件毛衣裳。
一只鸡穿件黑色羽毛衣裳,翅膀特别黄,两只小豆眼里看人,它咯咯哒地叫唤。
一天她尽折腾自己家鸡了。
小荷看得哈哈大笑,差点没把竹竿撞倒了,她抹着自己笑出来的眼泪说:“好怪,不像鸡,像是什么怪东西。”
“你等会儿就能见到真的鸡怪了。”
小荷才不信,但后面一见那斗鸡,吓得往林秀水身后钻,她小声说:“红蜡烛长个鸡脑袋。”
一人一鸡看她,小荷闭起了眼,她又说:“是鸡脑袋长在红蜡烛上。”
林秀水咳了声,“小孩就喜欢乱说,快给你家这,额,铁公鸡套上瞧瞧。”
李习闲震惊于真能把这衣裳做出来,有点结巴地开口,说完后又把这毛衣裳套在手里瞧。最后他咧着嘴笑,把鸡抱在怀里,按袖子左右给它穿上,前面的衣襟开衫处扣好扣,后面全是羽毛的布面拉扯好。
虽然近看特别怪,但至少这后面不秃了,原生的羽毛很服帖,就跟长在它身上的一样,有些铁公鸡当年打遍桑青公鸡无敌手的威风。
李习闲越看越想哭,悲从中来,他张口便道:“这可是我自个儿亲自孵的鸡啊。”
林秀水真想问问,他怎么亲自孵的鸡。
“它从那么点大,我一口饭,一口米,一口虫把它给喂大,”李习闲说到悲情处,抽泣一声,“它也争气,打小就能啄鸡啄狗,是鸡中好鸡。”
“旁人的鸡好斗,是要给鸡身上撒芥辣,脑门上涂狸膏,脚爪上加刀子,我家这铁公鸡就天生天养的,打小就是那种好鸡。我们选鸡都有一句话,叫作小头大身架,细腿线爬爪,你看看它,长得多么标致。”
林秀水看不出来,她没见过这么丑的鸡。
李习闲又长叹口气,“从前它打遍百来只鸡都没对手,那斗鸡叫一个了得,我只要带它过去,赢的只会是我家铁公鸡。”
“眼下它老了,那毛也掉了,按我们斗鸡的规矩,是不能再留着它的。”
“可我想着,从前它帮我挣钱,老了我得养着它,我知道做这毛衣裳也没用,看过的都说,它就没几日活头了,只这两日工夫。”
“总要叫它穿着自个儿的毛走,不然光溜溜的到底下去,别的鸡要笑话它。”
李习闲笑笑,擦擦泪,他养了这鸡三年,三年里同吃同睡,他还在自己床边安了个鸡窝,如今想来真是不舍。
他付了百文钱,给了一篮子鸡鸭蛋,两只小鸡作为谢礼,他说:“这鸡养大了,下蛋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