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弑君?”
“赵高”垂着眼皮盯着在他面前垂死挣扎的小皇帝,心中不由产生一股子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他是赵国公室之后,若非秦灭了赵,他这身份足以在邯郸横着走了!
然而……他却生在隐宫,过着连猪狗都不如的卑贱生活,一步一个血脚印的从隐宫内冲出来,用了近半生的时间才爬到了今日的高位上。
瞧着“秦二世”脸皮子涨红,挣扎的力道也变得愈来愈小了,他恍若恶魔般将脑袋低了些,凑在“秦二世”的耳边声音喑哑道:
“陛下,您莫要惊慌,老臣这样做也是为了救秦呐!”
“如今天下的人都知道您的皇位是矫诏得来的,各郡造反的人也都扯着为长公子复仇的大旗来行谋逆之事的。”
“天下的人都要恨死您了,眼下唯有您速速驾崩,从宗室内扶一个新君即位,方能力挽狂澜啊!”
“二世陛下,您安心的去吧,秦始皇和众位皇子、公主们必然已经在黄泉之下等您许久了。”
“咔嚓——”一声脆响,脖颈断裂的声音清楚地响彻在了胡亥的耳畔。
“啊!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胡亥满头大汗地从木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
隆冬的天,窗外已经隐隐有些擦黑了。
守在房间内的俩年轻医者本靠在案几上阖眼休息,听到十八公子突然“嗷——”地一嗓子喊出来的哭音,不禁全都上前俯身温声道:
“
十八公子?”
眼神迷茫正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胡亥,听到耳边响起的年轻声音,表情怔怔地转过头去,瞧见俩宫廷医者,又看了看房间内的装潢,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刚抬起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瓮声瓮气地匆匆抬脚走来,声音关切道:
“十八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光线暗淡的门口突然出现了赵高的声音,梦中濒死时传来的窒息感和脖颈脆响声瞬间再度如两条冰冷的毒蛇般爬上了胡亥的小腿,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床脚缩,那种掩饰不住的恐慌和无措让走到床边的赵高表情一怔。
这是怎么了?胡亥这是在害怕他?
他压下心头上的疑虑,在床边的坐席上跪坐下,看着如同一只湿漉漉小鸡仔般缩在床角打颤的小孩儿,声音温和地笑道:
“十八公子莫要害怕,您刚刚只是病中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您瞧陛下还是狠关心疼爱您的,上午时一知道您病了,就立刻派夏无且太医来为您诊治了,这两位年轻的医者是夏太医亲手培养的医家弟子呢,已经在您身边足足守了一下午呢。”
想来是梦中的景象随着头脑的清醒变得慢慢模糊了,也可能是年轻的赵高远远没有梦中杀他时的可怕模样,缩在床角打冷颤的胡亥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眼睛也闭了闭。
玄鸟开恩让他意外洞悉了未来,知道自己这个神情温和的老师内里其实是藏奸的。
如果可以的话,胡亥现在恨不得能立刻哭着跑到章台宫内让父皇将赵高这个“奸相”给活剐了!
可是,他不能——
眼下赵高的仕途刚刚开始,担任“尚书卒史”时也分外勤勉能干,为他传授秦律时也十分认真,父皇绝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把赵高给处死的。
再者——
胡亥忍不住抓着身上汗津津的睡袍,眼神颤了颤,他在梦中杀兄、杀嫂、杀侄、杀姐、杀妹,整个皇室都被他给杀完了,他死前还没有留下后代,可谓说是凭他一人就让父皇给绝嗣了,这种狠辣的事情连他都觉得“秦二世”不做人了,怎敢让父皇知许?
凭父皇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他梦中所做的事情,怕是此刻他的坟头草都已经青青黄黄好几载了吧?
[不,不能让父皇知晓,我都知道未来了,难道我还斗不过赵高吗?]
胡亥垂眸遮住眼底的恨意,抖着身子爬到床边,泪眼汪汪地看着床边年轻的老师,声音沙哑地哽咽道:
“老师,我刚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幸好清醒过来了。”
赵高最善察言观色,虽然感觉十八公子这反应好像有些不太对,但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还不值得他去费心揣摩心思,以为小孩儿这是因为生病的关系,遂用手中的帕子边给胡亥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边高兴地笑道:
“噩梦都是假的,小公子的汗发出来了,体温也降下来了,看来是要大好了。”
胡亥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伸出手腕让年轻的医者给他诊脉。
看着床头珊瑚灯架上摇曳的烛光,他不禁有些茫然,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