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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4 血溅狗脊岭（第1页）

长安城中有两座常规的刑场，分别在东西两市。至于不常规的那就更多了，诸如玄武门之类，时不时也会启用一下。

刑场之所以要安排在闹市当中，取意就是“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既能表达对犯罪分子的厌恶摒弃，。。。

夜色渐浓，张家小宅灯火未熄。庭院中几株梧桐在风里轻摇，枝叶摩挲之声如低语呢喃。张岱刚踏进院门，便见厅堂内人影绰绰，笑语喧哗，酒香随风飘散，竟似一场密会正酣。他本欲径直回房整理明日监刑所需文书，却被赵冬曦一眼瞧见，忙招手唤道：“宗之来了！快进来，今日之事，正少不得你这双明眼。”

张岱眉头微蹙，脚步却未停。他知道这些人的聚会从无闲谈，每一句笑语背后皆藏机锋。他整了整衣冠，步入厅中，只见案几上摆着数卷竹简与一纸宫城布防图，墨迹犹新，显是刚刚绘就。冯绍正手持羽扇，正与张履贞低声议论什么；邓国公之子面带忧色，见张岱进来，只略一点头，便又低头凝视那图。

“诸位深夜聚议，所为何事？”张岱落座后，语气平静地问道。

赵颐贞斟了一杯温酒递来，低声道：“北门五卫近来调动频繁，昨夜又有三百新兵入营，皆由内侍省直接指派，不经兵部勘验。更奇者，这批军士多出自陇右流民，籍贯不明，体格虽壮，却无一人曾隶军籍。此非寻常增补，实为暗蓄私兵之举。”

张岱接过酒杯，并未饮下，目光落在那布防图上。图中标注的换岗时间、巡哨路线皆有改动，且新增数处禁地，连他这个御史台常参官员亦未曾听闻。“谁授意改图？”

“监门将军王守忠。”冯绍正冷笑道，“此人原不过掖庭养马小吏，因谄事高力士得迁要职。如今掌管宫门启闭，权势日盛。若再纵其掌控北门军士来源，则天子亲军将成阉宦爪牙，社稷危矣。”

厅中一时寂静。张岱缓缓放下酒杯，心中波澜翻涌。他早知内廷势力蠢蠢欲动，却未料其动作如此迅疾。王毛仲虽已被贬，然其党羽未清，而高力士借机扩张势力，步步蚕食北门兵权，俨然已有取而代之之势。若任其发展，不但宰相难以制约，就连皇帝亲政之基也将动摇。

“此事可奏于圣前？”张岱问。

赵冬曦摇头：“难。眼下正值酷暑，圣人避暑兴庆宫，政务多委于中书、枢密。裴光庭素来谨慎，不愿触怒内官；张?虽握兵柄，然远在朔方，鞭长莫及。若贸然上疏，反遭构陷，徒损己方力量。”

张履贞忽然开口：“我太常寺近日奉诏修撰《乐章》，需调用协律郎协助校音。叔父（指张说）有意荐你入署协办，借此机会可出入宫禁，查探虚实。”

张岱一怔。协律郎品秩不高，仅为正八品上，然因职掌礼乐，常随驾侍从，得以亲近天颜。若能借此身份深入宫闱，或可窥见内廷布局之全貌。但他也明白，此举风险极大??一旦被察觉别有用心，轻则罢官，重则以“窥伺宫禁”论罪，满门牵连。

“爷爷知道吗？”他沉声问。

“昨夜已通消息。”张履贞道，“他说：‘吾孙才器可用，然须自慎。宫中步步皆陷阱，言语不慎，即成死局。’”

张岱默然良久，终点头应允。众人见状，神色稍缓。赵颐贞举杯道：“今夜之议，止于此室。诸君各守其位，静观其变。待秋分之后，决囚之日，便是风云再起之时。”

话音未落，忽闻院外马蹄急响，一名家仆慌忙奔入，跪报道：“郎君！京兆府差役持令而来，言东宫十八囚将于明晨寅时三刻押赴西市行刑，监刑官须提前一个时辰到场点验！”

厅中众人尽皆变色。张岱霍然起身，心知此事大谬。按《唐律》，死刑执行须经三覆奏，尤以恶逆重罪更为审慎，岂有连夜通知、次日即斩之理？更何况，立春至秋分之间不得决囚，除非确属“恶逆”或“奴婢杀主”等特例。然据他所知，这批东宫属官所犯乃“附逆不轨”，本应待秋后处决，何以突然提前？

“怕是要杀人灭口。”冯绍正咬牙道。

张岱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他必须立刻赶赴御史台察院，查验原始案卷与刑部批文。若无正式敕令，此刑不可执行；若有，亦必追查谁人越权批复。

夜风凛冽，吹动他的袍角如旗。长安街巷幽深，仿佛巨兽之腹，吞吐着无数秘密与阴谋。他一路疾行，脑海中反复推演种种可能：是张?急于铲除异己？还是高力士借机清除东宫残余？抑或是皇帝默许，欲以雷霆手段震慑朝野？

抵达察院时，灯火通明。闻言已在堂前等候，面色凝重。“郎君，刑部送来的文书确有中书省印信，签批人为裴光庭，然笔迹僵硬，似非亲笔。更可疑者，覆奏记录缺失，仅有一纸‘特旨允准’的黄麻诏书，无署名，无钤玺编号。”

张岱接过诏书细看，果然发现纸质过于洁白，非宫廷常用粗麻黄纸，且“特旨”二字写法不合规制。他冷笑一声：“伪诏。”

“可敢上报？”闻言低声问。

“报有何用？”张岱冷冷道，“若真旨，我等阻刑便是抗命；若伪诏，幕后之人既然敢用，必已打通关节。此时揭发，不过是自投罗网。”

他踱步思索片刻，忽问：“囚车路线可知？”

“自大理寺出，经安上门、皇城西街，至西市刑场。”

“沿途可有驻军？”

“左右金吾卫例行巡查，然近日多由内侍监军统领调度。”